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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季节更替之时,花茉蕗感冒了。
“咳咳现在,我们来看一下苦艾加进秋海棠里的反应。”站在课堂做解说,花茉蕗的声音里满是鼻音。
她的鼻子一向敏感,对于气候的四季更迭当然也不例外,因此,每年这个时候她都免不了要感冒一次,短则几天,长则是几星期,鼻子不通,一说话就咳嗽。
“看到了吗?咳咳咳,它会起红色的小泡泡,等泡沫消失,我们就可以萃取它剩下的液体作成香精,可以治烧灼伤和日晒过度的红肿,也有轻微的美白功效。”因为鼻塞,她什么也闻不到,只能就颜色反应作相关的解说。
“哗”
“美白耶”爱美的女同学听到“美白”两个字,连忙瞪大了眼,拚命抄笔记。
“别忙着抄、死背,咳咳咳期末考要能调得出来才行”花茉蕗哑着声音交代。
头好痛!
年年症状都是如此,但花茉蕗就是始终无法习惯。
生活中几乎是以嗅觉代替大部分视觉的她,少了所有的气味,什么事都像在雾里看花,越看越花。
呃她真的觉得自己的睛眼越来越花了。
以往这个时候,花茉蕗都是处于“半休眠”状态,整天躺在床上,喝着雨甜替她熬的鸡汤,静静地等待疾病饼去。
今年可就不成了,她得出门上课,学期未了,她预计的课程进度还没有结束,只好不顾任超的阻止来学校。
唔,鼻塞越来越严重,她都快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花茉蕗由口袋里掏出小精油瓶,将打开的瓶口凑近鼻端嗅闻了一下。一阵刺鼻的辛辣气味瞬间钻进鼻腔里,让堵塞的鼻子通了一点,才让她稍微好过一些。
“老师,那是什么?”眼尖的同学马上就发现了,好奇地问道,
花老师身上常有各式各样的瓶子,几乎看也看不完。
“没什么,不过是芥末和洋葱,还有一点点辣椒子。”花茉蕗耸肩。
依自己鼻子的这种状况,柠檬、薄荷和罗勒已完全无用武之地,唯有下重手才能达到效果。
不过,似乎这样的作法效果很有限,才几分钟,她又开始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头昏眼花。
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嗯”听到这种配方的女同学不禁作出了一个恶心的表情“老师,这种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啊?”
“这咳咳”完了,她快要不能呼吸了“这是帮助”
帮助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了。
课堂上一片騒动,同学们纷纷惊叫起来。
“老师!”
“花老师!”
花茉蕗昏倒了!
“有没有好一点?”望着躺在床上的花茉蕗,任超关心地问。
窝在被子里,花茉蕗轻轻点头。
“点头?现在你会点头了?”任超忍不住数落她“早上我就要你请假,你还说你没事,结果呢?幸好只是头上多了个肿包,万一昏倒摔成脑震荡怎么办?”
“才不会”花茉蕗忍不住抓着被子,满脸通红。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课堂昏倒,真是太丢脸了!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的病会那么严重,累得任超丢下上了一半的课,匆匆忙忙送她回来。
“不会?”太过担心,任超此时根本摆不出好脸色“要不是雨甜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每年都会生病。既然你病得那么多次了,怎么会不了解它的严重性呢?真是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对不起”花茉蕗唯唯诺诺的。
那个多嘴的雨甜!她又怎么会想到,今年的病情会比过去严重呢?
“你会去找雨甜?”她问。
“呃有时候会去。”被人抓到把柄,任超只好老实承认。
自己和茉蕗的婚结得很仓促,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妻子的过去、环境和生长背景。偏偏花茉蕗又是个闷葫芦,直接问她她是绝对不会说的,他只好有空就上花雨甜开的小葯房去问问。
“哦”花茉蕗的声音闷闷的,没再说什么。
原来任超和雨甜两个人会私下见面。
自己该要生气吗?但这场草率的婚姻,两个人明知彼此都没有深厚的感情做基础,她有什么理由可以要求任超不去追求更好的幸福?
“你哦”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任超只是叹了口大气,乾脆一把将花茉蕗拉进自己怀里“真教人担心。”
他真笨,今天为什么要让她去学校呢?如果坚持不让她去,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倚在任超怀里,满心不安的花茉蕗只觉得一阵温暖包围着自己,还有一股热热的、厚实沉稳的味道。
味味道?
“啊”嘶哑的叫嚷声。
“你叫什么?”捂住自己的耳朵,任超皱眉“感冒了还尖叫,你不怕咙喉破吗?”
“你咳咳你”花茉蕗抓住任超的衣领,将他一把拉近,凑上去又闻了好几下。
没错,这是他的味道,真的是他的味道没错!
“你咳咳你有味道了!”欣喜若狂,花茉蕗笑道。
他为什么突然会有味道了呢?
“你在胡扯什么。”任超捏捏花茉蕗的小鼻子“别忘了,你鼻子根本就是塞着的,什么味道都闻不到。”
“呃?”花茉蕗此时才想起这一点,连忙端起一旁的鸡汤嗅着。
的确,什么味道也闻不到。
“真真的耶!”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为什么她就能闻到任超的味道呢?
那种令人安心、像是森林里的树木那样厚重沉实的味道。
“别胡思乱想了。”摸摸她的头,任超笑“把鸡汤喝了,赶紧睡个觉,等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事发突然,任超一时之间找不到可以代课的人,只好先请一堂课的假,等一下还得赶回学校去把课上完。
点点头,花茉蕗忍不住努力吸着根本不通的鼻子,期望能多吸进一点任超的气味。
好喜欢、她真的好喜欢这个味道。
只可惜,这样的味道可能最后会属于妹妹。
一个人的屋子,好冷清。
喝完了鸡汤,花茉蕗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脑中想的只有这件事。
这栋两层楼的房子,她已经一个人住了好多年了,一个人无聊时就去喂喂后院的梅花鹿和山羊,拿果实和青菜逗他们,从来也不曾觉得寂寞。
为什么任超才不过进来住了几个月,她的感觉就全变了呢?
好静。
头脑昏沉沉的,屋子里任超的气味已经渐渐散去,剩下的什么也没有。花茉蕗觉得自己就像被丢到一片浓雾里一样的茫然,
拖起身子,她走到小客厅里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正在放映某个不知名的综艺节目,节目主持人似乎说了什么笑话,所有的来宾都笑成一团,嬉笑怒骂的声音一时间充塞整个小房间。
花茉蕗身上盖着被子,手中则握着一件由衣柜里找来的任超的薄外套,不时凑在鼻端嗅闻着,外套上属于任超的气味虽然已经很淡了,但勉强可以闻到一些,带给她些许安全感。
任超的气味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为什么嗅觉灵敏的她会一直到现在才发现?
她将外套又凑近鼻端闻了一下,像是一只思慕主人的小狈。
终于知道他的气味了,在她失去一切味道的时候
爱他。
一直蛰伏在心里的这两个字,随着泪水终于浮出,教花茉蕗不得不正视自己的这份情感。
她爱他。只有他,才会看透平日冷淡外表下的自己,无惧于她拒人千里的疏离无礼而接近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爱上他了呢?
在他敲着窗玻璃的时候?他亲吻自己的时候?他热情地拥抱自己的时候?花茉蕗已经分不清楚了。
就像是她一向最得心应手的气味,他的气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存在自己的生活中,当她发觉,早就无法割离。
现在,她只希望能够保有这份气息一辈子。
她爱他。
想到这里,花茉蕗不禁埋头痛哭起来。
她是那么爱他,但是他对她,仍然只是“很喜欢”像喜欢雨甜一样的“很喜欢”甚至,她还比不上雨甜
一回到家,任超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况。
电视机开得超级大声,上映着不知什么名字的歌唱节目,而花茉蕗正睡倒在电视前的地毯上,头枕着小沙发的椅垫,原本用来盖的被子已经被熟睡中的她踢到十万八千里外,手中抱着的,则是一件看起来有点熟悉的绿色衣服,似乎是他的外套。
走近她,她一头红褐的发披散着,双唇微张,脸颊因为这次的感冒明显削瘦不少,眼睛下方隐约有着睡眠不足的青色暗影映在白色的肌肤上,透露着几丝病中的疲倦和虚弱。
好好的床不睡,怎么会睡在小客厅呢?还开了这种闹烘烘的吵人节目,这样她睡得安稳吗?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些琐事。他拿起遥控器关上电视,想抱花茉蕗回床上睡觉。
人都已经感冒了,居然还睡在这儿,她难道不怕感冒更严重吗?天知道她到底睡了多久?
电视刚关几秒钟,半躺在地上的花茉蕗却随即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你醒了?”任超随口问道。
没有回答,花茉蕗的双眼仍然十分茫然,有些呆滞地望着他几秒钟,口中才喃喃地“你回来了”
“嗯。”确定了眼前的人是谁,像是放下心,花茉蕗双眼一闭,又躺回沙发旁。
“别这样你病了。”他低下身唤她,大手轻摇。
伸出的手却被她捉住了,拉近脸颊轻磨嗅闻“好香”听不出来是梦话还是真话。
“你”任超有些哭笑不得。
“好香”她还在喃喃自语。
“你”看着她,他突然慌张起来“你你怎么哭了?”
花茉蕗没回答,睁开眼,目光仍然是迷离的。
“怎么了?”任超白着脸,连忙将她抱在怀里往床铺的方向走“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怎么二话不说就哭了?吓死人了。
摇摇头,双手环住任超的颈,花茉蕗让自己的气息里满是他的味道。
只有这样,她才能提起勇气。
“你很喜欢我?”哑着声问。
“是呀!”任超回答。
相处了这么久,她还要问吗?她看不出来他对她好吗?
“除了这样之外呢?”再问。
除了很喜欢,有没有别的?
“之外?什么之外?”他根本听不仅她在问什么。
“没了?”她问,
“没了。”他答。她到底想说什么?
真的,只有“很喜欢”
花茉蕗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那我们离婚吧!”
虽然满怀怒气,任超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花茉蕗放在床上,再悉心地盖上被子,然后开始大吼。“你在胡扯什么!”
“没什么。”将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花茉蕗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懊死!生了病,人也变得没志气了吗?自己怎么会变得那么别扭,完全失去了从前的冷静。
“少跟我打迷糊帐。”他有些粗暴地扳过她的身子,强迫她面对他“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身子瑟缩了一下,花茉蕗犹豫了好半晌才开口。
“也没什么,我只是不想束缚你,反正现在邵亚美已经不想嫁给你了,我们离婚,你也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要怎么说?要她老实说,她爱上他了,而他只不过是“很喜欢”她。既然她不是他的最爱,他终有一天会爱上别的女人?
她不想看到那种场景,一点也不想看。
“鬼话,全都是鬼话!”任超根本就不相信“亚美决定不嫁给我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你那时不说,现在才说,你以为我会信?”
花茉蕗决定不开口,反正,明天任超还会去学校上课,她先去顺心那儿住一阵子,多留些机会让任超和雨甜进一步交往,等到他们的感情稳定了再回家,到那时候,他就会知道自己是为了他好。
爱。
想到这个字,花茉蕗不禁在心里苦笑有谁会想到,她居然会遇上爱情这种磨人的玩意儿呢?
否则,她就会满足于任超只是喜欢她,而不会这么痛苦了。
任超和雨甜,两个她最亲近的人可以结合在一起,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何必这么小器?
“别不吭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吗?”看她没说话,他干脆跳上床,将她搂在怀里,很用力地吼:“你想趁我不在的时候先溜?我可没那么好打发,我宁愿不去学校,就算丢了工作,也不会让自己的老婆无缘无故跑掉的。”
自己的心事被他猜个正着,花茉蕗心头一震,还没说话,眼泪便又先流了下来。
唉!生病了,连泪腺也不争气,变得这么爱哭。
“小傻瓜,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看她哭,任超也凶不下去了。
“我反正你又不爱我。”花茉蕗说得小小声的。
丢脸就丢脸吧!
反正,这一次说开了,大不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她还是退回一个人的生活,不会有什么不同的。
“什么?”任超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反正,你根本不爱我。”一旦起了头,之后的话就容易得多了“为了避免你以后爱上别人麻烦,我们还是先离婚吧!”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们这样不好吗?你有什么好不满的?”他只自己觉得越听头越昏。
“你听不懂吗?听不懂我就一次说个清楚!”干脆一把跳起来,花茉蕗死命地捶着任超的胸膛,泪如雨下。
“你不是比较喜欢雨甜吗?她活泼、坦率又讨人喜欢,你为什么不去娶她呀?”她抽抽噎噎地边哭边说话,差点喘不过气来“反正你也只不过是喜欢我而已,一点也不爱我,我又何必阻碍你们两个人的好事?你没听人说过:婚姻是要以两个人的爱情为基础的吗?你既然不爱我,我就顺了你的心,让你去找她、去找她呀!”
听她劈哩啪啦说了一大串,任超终于有些弄懂了。
他压根儿没想到她会那么在意花雨甜的事。
“你们果然是姐妹,都可以哇啦啦说上一大串。”他从没听她说过那么多话。
“你”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看她真气了,任超连忙正经起来“你说过你不在乎爱的。”不顾她的反抗,他将她拖回自己怀里,牢牢抱住“你不是说,只要有了喜欢就可以结婚吗?”真弄不清楚她小脑袋在胡思乱想什么。
“那是以前!”别过头不想看他,她对他轻吼,红褐的发丝凌乱如云“我以前又不爱你,当然不会在乎!现在,我才不会容忍自己的丈夫爱上别的女人!”
“以前?”任超一把抓中她的要害,拨开缠绕在她脸上的发丝,柔柔地问:“那你是说,你现在爱我罗!”
“我”双眼大睁,花茉蕗这时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是不是呀?”他笑着逼问,没打算放过她。
原来是这件事,是自己不够甜言蜜语,还是她太粗心?非要开诚布公地讲才弄得懂?
看她仍然没吭声,他决定先丢出一点诱饵“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呢?”
“你又没说!”她大声指控。
他只说过“很喜欢”她而已。
“小姐,我当然爱你,这还用说呀!”
任超笑了,而且笑得十分开心,他将显然受到惊吓的花茉蕗再次拥入自己怀里,紧紧地拥住,再深深地吻住她,许久,才笑道:“我会喜欢雨甜,那是因为她是你妹妹,我当然会喜欢自己的小姨子,像是喜欢自己的妹妹一样。但是我爱你,那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我爱你,结婚那天晚上,我是不就说了吗?”
如果没记错,他可还不只说了一次。
“我我没注意。”花茉蕗脸都红了。
那天晚上,她光是害羞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有心思去听他到底说了什么?
“没关系,我可以再说一次。”凑近她的耳边,任超一字一句,一字一吻,清清楚楚地说:“我爱你,花茉蕗。听到了吗?任超爱花茉蕗喔!永远都不会变心。”
“你”花茉蕗羞赧地笑嗔着,恨不得床上有个洞可以让她钻进去。
“我说完了,该你罗!”
“该我?该我什么?”她不明白。
“来。”任超自动送上自己的耳朵“说吧!说你爱我啊!”“我”满脸通红,花茉蕗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我”
“怎么?你不爱我吗?”任超的表情有些失望。
“不,不是的。”她连忙否认。
“刚才你骂人时还说得很自然,怎么现在不敢说啦?”
“我”花茉蕗窘得满脸通红。
罢才是她一时激动,才会什么话都说,但现在要她再说一次,她就是说不出来呀!
深知她的个性,任超也不忍心再逼她,叹口气再将她重新拥进怀里,涸葡定地说:“你爱我,你很早就爱上我了。”
“你怎么知道?”连她自己都是现在才发现,为什么他可以那么早就知道了?
“你是我老婆啊!”任超笑着将她搂着更紧“个性别扭,嘴巴又不爱说好话,不过,我知道你爱我就好了。”
柔顺地靠在任超的怀里,花茉蕗也笑了。
今生今世,她真的爱定了这个体贴温柔的男人了。
两情缠缮,唯有相知,才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