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当真迟钝,该罚

长生千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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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侯的队伍很快便出发了从临淄到北杏,大约三四天的时间他们虽然不是轻装简行,但是走的也不是很慢。

    吴纠总是在缁车里坐一会儿然后就出来骑骑马毕竟一直坐着实在太累了纠墨走起来又快又稳当,并不很颠人与坐马车对半劈,好歹还能活动活动筋骨。

    因为是在齐国境内活动,这一路上都非常平和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若说有什么奇怪的事情,那便是齐侯了,每日都殷勤备至,能掉一身鸡皮疙瘩。

    这日一早,齐侯的队伍便已经到了北杏城门口当地迎接的官员早早得到了消息一早便起来跪在城门口迎接还有北杏的平头百姓,他们这个地方比较偏远,从来没见过国君,很多想要一睹风采的人都往这边来看。

    吴纠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看到城门口列着整齐的队伍,官员跪在地上,大开的城门里能看到跪在地上的百姓,一片黑压压的,那情形非常壮观。

    车子在城门口停下来,官员们跪地山呼:“拜见君上!”

    齐侯掀开帘子从子车里钻出来,但是并没有下车,只是站在车辕上,笑着说:“不必多礼了,近日在北杏会盟,劳烦诸位招待了。”

    齐侯说话很温柔,北杏的官员和百姓都没见过国君,一听国君这么温柔善解人意,瞬间就被折服倾倒了,纷纷觉得国君是个好国君。

    吴纠坐在车子里,脸色摇的不是很好看,听着齐侯在外面装温柔,若是在现代,齐侯这表演天赋,绝对能当影帝了。

    很快齐侯便重新回到缁车中,说:“启程罢,直接去行辕。”

    官员们还想请齐侯去坐坐,但是齐侯没这个心思,想要早些去行辕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齐侯坐进车子里,笑着看向吴纠,说:“二哥还是晕车?喝了医师的药,感觉好点没有?”

    吴纠一直觉得,晕车吃药是没有用的,尤其是吃汤药,更想吐了,便摇了摇头。

    齐侯过来坐下,伸手搂住吴纠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说:“好好,睡一觉,再有一会儿就到行辕了,到了孤叫醒你。”

    虽然吴纠还是很不习惯听齐侯这伪装的温柔又肉麻的嗓音,但是因为他被晕车弄得太疲惫了,就靠着他闭上眼睛睡了。

    吴纠刚睡着,马车就停下来,外面儿传来山呼的声音,吴纠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睛,一睁眼便看到了齐侯的俊颜,还是放大版的,他正抬起头来。

    吴纠有些迷茫,赶紧坐起身来,齐侯只是笑笑,说:“正好到了,下车罢。”

    他说着率先走下车子,吴纠这才猫腰站起来,准备也下车去,不过他一站起来,就听到“哗啦”一声,肩上有东西掉了下来,侧头一看,是一件黑色的单披风,原来是齐侯的披风,方才披在了自己肩上。

    吴纠赶紧捡起来,把披风搭在手臂上,猫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伸手擦了擦嘴唇,怎么感觉嘴唇有点痒痒的?还有点微微的刺痛?

    难道是这个地方乃是北杏的郊区,所以已然有春蚊子了?

    吴纠下了车,他们已然进了行辕,就看到左右两列士兵,手执长剑,军姿挺拔,铿锵而站,为首的是王子成父,后面跟着曹刿,快速走出来迎接。

    王子成父和曹刿拱手行礼说:“卑将拜见君上,见过公子。”

    齐侯迎上前去,虽然是暮春三月,然而这四周有一种沧桑料峭的感觉,毕竟是一望无垠的大营,没有树木,延展的都是铿锵的齐国士兵,看起来十分严肃。

    齐侯左右看了看,笑眯眯的说:“辛苦城父和曹卿了,这大营气势非常,孤甚是满意。”

    齐侯说着,挥手说:“走,往里走走。”

    众人便跟着齐侯一路往里走去,辕门口进去,先是一个极大极大的空场,这个空场是到时候摆筵席用的,毕竟现在是暮春,天气正好,可以把宴席摆在户外。

    除了摆筵席,这个空场还有很多重要的作用,大抵是三个用处,第一是册封宋公的场地,第二是诸侯盟誓的场地,第三则是与卫国和谈水渠的场地。

    这次北杏会盟所有重要的事宜,可都需要在这个大空场上进行,所以别看现在空空荡荡的,往后便有了用处。

    再往里面,则是一片大帐,一字排开的大帐,左边第一个乃是齐侯的行帐。

    齐侯看着这个,说:“不好,这样一来,在诸侯心中未免就在想,谁在前面儿谁尊贵,为了避免那些诸侯的口舌,城父”

    王子成父立刻说:“是,卑将在。”

    齐侯指着那些大帐,说:“你把这些行帐拆了,重新排列一番,围成圆形,将幕府设在正中,诸侯行帐首尾相接,没有尊贵和卑贱之分,这样儿诸侯们也不会因为一个行帐而说三道四。”

    王子成父立刻额抱拳说:“是,卑将领命。”

    齐侯说:“这事儿比较急,你现在就去罢。”

    “是。”

    王子成父很快便走了,带着一批人马快速去重新布置营帐,诸侯们的营帐可不是儿戏,每个营帐里面都设置的十分豪华,毕竟这次诸侯会盟,是齐国向各国彰显国威的时候,所以不能简单,一定要奢华,透露出齐国的大国风范。

    所以行帐布置非常复杂,此时拆了重新扎营,无疑是个大活计,齐侯虽然已经考虑到了这个活计一动工,恐怕最少要一天时间,但是若是不动工,肯定要惹得诸侯口舌,后患无穷,所以只好让王子成父去做了。

    曹刿又带着齐侯往其他地方看了看,剩下的便是各国驻扎军队的地方,这样一来,行辕就变得巨大无比了。

    齐侯笑眯眯的看着驻扎军队的地方,说:“不,这不需要偌大地方。”

    曹刿有些惊讶的看着齐侯,毕竟诸侯会盟,诸侯们肯定是带着军队来的,这也是唯一名正言顺的机会,带着军队走进齐国。

    但是此时齐侯却说不需要这么大的地方,曹刿是唯恐这个地方不够用。

    齐侯却笑着说:“孤有办法,叫他们的军队驻扎在二十里之外。”

    曹刿眼睛动了动,但是并没有说话。

    这样一来,他们从早上查看各种设施,到了中午才停歇下来,然后中午吃了饭,吴纠又匆匆跟着齐侯去看王子成父扎营张,一直到了黄昏时分,营帐总算是重新扎好了。

    吴纠虽然没有亲自动手扎营张,但是感觉也是累得要死了,奔波劳累了三日多,又在行辕里走了一天,用过晚膳,吴纠就想去睡觉了。

    齐侯也没有难为他,把曹刿王子成父和公孙隰朋叫过来商议会盟的保护措施,便让吴纠去休息了。

    吴纠有自己的营帐,因为王子成父和曹刿知道吴纠要来,所以也给吴纠扎了营帐,虽然没有诸侯们的营帐豪华,但是已经非常舒坦了。

    吴纠走进去,子清替吴纠脱下外袍,因为这次是长途跋涉,而且还是来会盟,晏娥便没有跟在身边,留在了齐宫里,正好陪陪荻儿。

    吴纠让子清脱了衣裳,打来一些热水沐浴,不管吴纠多累,这沐浴是雷打不动的,沐浴之后,这才觉舒坦了一些,穿上亵衣,倒在榻上便睡着了。

    子清还没把热水收拾好,吴纠已然睡着了,有些无奈的走过来,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吩咐寺人轻点儿,众人收拾好东西,快速的退了出去。

    吴纠睡得十分好,因为太累了,所以睡得很沉很沉,只是这地方说郊区,所以难免冷了些,已经是暮春时节,在齐宫里都不需要点火盆子,如今也没有点,可莫名的吴纠就觉得有点冷。

    前半夜冷的吴纠打哆嗦,后半夜突然就舒坦了,暖洋洋的,好像抱住了一个超大的暖宝宝,暖和的吴纠使劲将暖宝宝抱在怀里,还蹭了好几下,有一种类似仿真硅胶的手感,手感也好的不得了

    吴纠睡得更是舒坦,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

    因为他们来的十分早,按理来说,小半月之后,诸侯们才会过来会盟,所以今日没什么事情需要做,起码吴纠没什么事情要做,便没有负担的准备睡个懒觉。

    吴纠一直睡,睡到帐子已然遮不住外面的强光,这才朦胧的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自己怀中的“暖宝宝”,超大的暖宝宝,比吴纠本人还要大。

    “暖宝宝”躺在榻上,一只手枕在脑后,另外一只手从肩膀划过去,搂住吴纠,看到吴纠动了,正低头盯着吴纠。

    吴纠一抬头,便与“暖宝宝”来了个对视,超大的暖宝宝,还是仿真硅胶的,又暖和手感又好,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真人

    “二哥醒了?睡得好么?”

    齐侯

    齐侯一开口,吴纠这才是真正的醒了,吓了一跳,连忙从他怀里挣出来,赶紧后错了一些,拉开距离。

    齐侯笑眯眯的翻身坐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因为吴纠一晚上都在蹭“暖宝宝”的缘故,齐侯的前襟都给蹭开了,好像被人非礼了似的。

    齐侯笑着说:“二哥当真薄幸,昨日夜里如火热情,今日一早便冷若冰霜了。”

    吴纠听着打了一个寒颤,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赶紧拱手说:“纠不知是君上”

    齐侯笑着说:“不知孤,二哥以为能是谁?”

    他说着,站起身来,整理着自己的衣裳,又说:“今儿没什么事,二哥可以稍微再躺会儿。”

    他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曹刿的声音,朗声说:“君上,蔡国国君已到北杏城门,正准备往行辕而来,请君上知晓。”

    吴纠一听,还说没什么事儿,蔡国国君竟然提前了小半个月就赴约了,这样一来,肯定不能懒床了,定然要起来迎接蔡国国君。

    齐侯笑了一下,说:“没法子了,二哥赶紧换了衣裳,随孤出来迎接蔡公罢。”

    寺人赶紧进来侍奉吴纠和齐侯两个人换衣裳束发,蔡国国君已经到了北杏门口,幸亏行辕在郊区,赶过来需要一段时间。

    两个人火速换了衣裳,齐侯让子清弄来一些吃食,先给吴纠垫垫胃,免得他身子不好,一会儿还要奔波劳累的迎接蔡侯。

    蔡国是侯爵封国,在爵位上,和齐国是平起平坐的,然而蔡国只是一个小国家,虽然地盘不算是芝麻绿豆,但是发展并不是很好,有一种三线小城市的落寞感。

    提起蔡国,就不得不提起桃花夫人,如今已经是虎贲中郎将夫人的桃花夫人,若不是齐侯在中间乱搅合,认作了义女,恐怕此时已然嫁到了息国。

    桃花夫人从陈国嫁到息国的时候,借道蔡国,曾被蔡侯强行留下来,看到桃花夫人美貌,便要调戏她。

    而那个调戏桃花夫人的蔡侯,便是如今这个提前来到会盟大营的蔡侯了。

    吴纠为了出使北杏,这次也做足了一些准备,特意查了查几个诸侯的底细,再结合自己脑子里留下来的历史印象,多少也明白了一些蔡侯的事情。

    这个蔡侯没什么建树,而且好色,若不然也不会调戏桃花夫人,招惹来息国的灭国之灾了。

    蔡侯之所以来的这么早,不用说了,自然是为了巴结齐侯,显得恭敬了,谁不知道这次诸侯会盟,齐国是代替天子,蔡国又弱小,自然想要巴结齐侯,攀上大国这个靠山了。

    因此蔡侯来的十分早,虽是小国,但是轺车前后也簇拥着无数蔡国士兵保驾护航,浩浩荡荡就来了。

    蔡侯不年轻,胡须都白了,五十往上的年纪,有些发福,看起来并不英俊也不俊朗,他被寺人扶着跳下轺车,快步上前,一脸笑意,特别热络的说:“齐公!齐公!献舞这便有礼了!”

    这蔡侯的大名便是献舞,他后面还有一辆轺车,轺车上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不到二十岁的模样,生得虎背熊腰,腰上挎着一方宝剑,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齐侯抬手回敬蔡侯,笑着说:“蔡公远道而来,小白有失远迎啊。”

    蔡侯连连摆手,表情仍然十分热络,说:“请允许献舞介绍,这位是犬子肸,这位是小女。”

    吴纠站在后面,听着蔡侯介绍,那虎背熊腰的年轻男子和旁边弱柳扶风的女子都走下轺车,对齐侯行礼。

    吴纠一听蔡侯介绍,便知道这男子和女子是谁了,因为都是大名鼎鼎,再加上吴纠有温习功课,自然一听就听出来了。

    先说这女子,因为女子可比男子出名,这女子便是大名鼎鼎的蔡姬。

    为何大名鼎鼎?因为蔡姬长相漂亮,可爱娇俏,但是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因着在家里宠爱太好,所以蔡姬的情商有点堪忧。

    蔡姬乃是历史上齐桓公的第三位正宫夫人,身为一个小国的公主,竟然成为赫赫有名的春秋霸主的正宫夫人,绝对是年轻貌美的。

    然而蔡姬便是那位因为摇船,齐桓公制止,蔡姬偏偏喜欢吓唬旱鸭子齐桓公,而激怒了齐桓公的传奇美人。

    这位传奇美人没多久便被齐桓公给休回了家,被休之后,就要说起她大名鼎鼎的哥哥,也就是旁边这位虎背熊腰的公子肸了。

    公子肸是蔡姬的亲哥哥,同父同母,蔡姬被休回来,自然会心疼,谁家哥哥不心疼妹妹?尤其在这种天家,还是一母同胞的,自然格外心疼。

    然而这个公子肸情商也有点低,竟然一怒之下,就把齐桓公的正宫夫人,自己的妹妹,改嫁给了楚王。

    这样一来,齐桓公被迫带了绿帽子,这绿帽子明晃晃尽人皆知,于是齐桓公一怒之下,组建了八国联军,直捣蔡国。

    因此这公子肸其实并没什么建树,但是也是赫赫有名,大名鼎鼎了。

    蔡侯将自己的儿子女儿全都引荐给齐侯,吴纠突然明白了,其实蔡侯提前小半个月过来,并非是因为表达恭敬,他其实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和齐侯打好关系,想要自己的女儿嫁给齐侯罢?

    那蔡姬生的的确娇俏可爱,身材娇小,能引起一种大男子的保护欲,尤其是她那双眼睛,非常灵动,随时都在转动着,好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又像是一只在想什么坏主意的小狐狸。

    其实以前吴纠读到齐桓公将蔡姬休回家的历史故事的时候,觉得春秋时代,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刷新三观的,就比如摇船摇出来的八国联军。

    不过如今吴纠才明白,齐侯并非是普通的旱鸭子,他小时候对水有心理阴影,所以才会如此怕水,蔡姬正好摸了齐侯的逆鳞。

    那蔡姬盈盈拜下,娇羞的看了一眼齐侯,这一路上,蔡侯肯定给自己女儿灌输了齐侯如何如何英俊高大的观念,蔡姬的眼神就十分的爱慕。

    只不过在蔡姬慢慢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到了齐侯身后站着的吴纠,蔡姬的眼神一下就怔愣了,随即慢慢的火热明亮起来。

    吴纠本半低着头,结果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视线直戳过来,狐疑的抬头看了一眼,便看到那蔡姬正一脸兴奋的看着自己。

    吴纠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不是这么巧罢?这蔡姬可是齐侯的未来正宫夫人,看自己做什么?

    蔡侯似乎也发现了蔡姬的失态,连忙轻轻咳嗽了一声,对身边的公子肸说:“肸儿,来见过齐公。”

    公子肸人高马大的走过来,对着齐侯摆了一下,说:“蔡国公子肸,见过齐公。”

    他说着,一抬头,正好也看到了吴纠,顿时眼神跟他妹妹一样,火辣辣的,兴奋的说:“哎,你长得真好看啊!”

    吴纠一瞬间觉得眼皮直跳,蔡侯连忙把自己儿子拨开,干笑着说:“犬儿和小女愚钝,还请齐公不要见笑。”

    齐侯笑眯眯的说:“早听说蔡地民风淳朴,今日一见,诚不欺啊。”

    蔡侯被齐侯稍微奚落了一番,但是只好忍着答应,齐侯转头引荐吴纠,说:“这位是孤的二哥。”

    蔡侯一听,原来是公子纠,也是大名鼎鼎的,因着公子纠这一年之中,又是兵败错失侯位,又是出使莒国,又是做迎亲特使,又是跑到洛师给先王奔丧,所以名声顿时大震,在蔡侯耳朵里,那也是如雷贯耳的。

    蔡侯笑着说:“原来是齐公子,失敬失敬。”

    吴纠回礼说:“纠见过蔡公,蔡公公子、国女。”

    几个人见面寒暄了一阵,齐侯方要把众人引进行辕坐下,就看到有士兵来禀报,说邾公到了。

    蔡侯没想到,还有人这么积极,那便是邾国的国君。

    一听到“邾公”这个词儿,蔡侯就不免的奚落一笑,很少看不起人的样子。

    虽然蔡国是个三线小国家,但终归是周天子封了侯爵的国家,而邾国呢?

    邾国乃是生存在鲁国莒国和齐国三面夹击之中的一个小国,邾国仿佛就是糖三角里面的糖汁儿,夹在三个东方大国之中。

    而且邾国其实并非是正式的封国,邾国是鲁国的附属国家之一,根本没得到周天子的承认,所以恭敬的说一声是邾公,其实邾公连个男爵都不是。

    因此蔡侯对邾国那是相当的看不起,尤其邾国也来的这么早,摆明了是为了巴结齐国,突然来了个敌人巴结齐国,蔡侯能高兴么?

    就听到“咕噜噜”的车辙声,一辆轻简的轺车绝尘而来,这轺车看起来实在奇怪,也不怎么朴素,但是轺车周边,只跟着寺人,还有随行的几个骑奴,连个士兵的影子都不见。

    很快轺车便在行辕之前停稳当,邾国国君快速从马车上跳下来,他十分年轻,看起来干练异常,而且脸上挂相,一股狠相,有些刻薄,显得十分精明。

    邾国国君从车上跳下来,连忙走前几步,拱手说:“仪父拜见齐公。”

    邾国国君名曹克,字仪父。

    他这一开口,吴纠心里就开始花出小道道儿了,按理来说,邾国可是鲁国的附属国家,那么邾国应当和撕毁盟书的遂国一样,都听从鲁国的安排调动才对。

    而遂国国君撕毁了盟书,驱赶使臣,如今邾国国君,却恭恭敬敬的,口称自己的字,显得亲切,给齐侯行礼的时候,还用了“拜见”两个字。

    那真是不把自己的当外人的节奏。

    齐侯一听,心里自然明白得很,毕竟他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北杏会盟又是大事儿,所以记忆深刻,尤其是对邾国国君曹克记忆非常深刻。

    曹克这个人,很有能耐,才华横溢,而且最明实务,虽然邾国身为鲁国的附庸国家,但是曹克识时务,他知道鲁国对待邾国,不过是对待一条走狗的态度,邾国想要强大起来,不能一直附属鲁国,这样是没有出路的。

    这次北杏会盟,邾国国君曹克才是最为积极的一个,不停的为齐侯奔走,响应尊王攘夷,那可是将齐侯伺候的舒舒坦坦,于是上辈子齐侯一高兴,在周天子胡齐面前褒奖了曹克,说他忠心耿耿等等。

    胡齐又是亲近害怕齐侯的党派,便随口册封了曹克为子爵,于是邾国从一个不入流的附属国家,一跃成为诸侯国家,从此更加亲近齐国,鲁国越来越衰弱的时候,邾国一个小小的国家却变得越来越强大。

    齐侯见到曹克,可比见到蔡国的献舞心情要好得多,为什么?因为看到曹克,齐侯能想到忠心的侍奉,别管曹克的真实用心是什么,相互利用也算是互利互惠,而看到献舞,齐侯只能想到他儿子和女儿给自己戴的那顶绿的发光的绿帽子。

    这样一来,齐侯便一脸笑容,很温柔亲和的走过去,对着邾国国君曹克拱手说:“仪父老弟来的这般早?孤早听说了,邾国使臣早早送来了赴约的回柬,孤就知你一定会来,如今一见,风采非凡呢。”

    曹克可谓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又拜礼说:“齐公谬赞了,仪父真是当之有愧。”

    蔡侯见他们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恭维,心里顿时不是很好受,毕竟蔡国可是侯爵,邾国一个小小的附属国家,碾死邾国,不过抬手一按的功夫。

    但是蔡侯也不想想,邾国是糖三角里面的糖,夹在东方三个最大的国家之中,竟然残存到了今日,若没两把刷子,还需要他来灭国?

    曹克又见了吴纠,不需要齐侯引荐,曹克已然拱手说:“想必这位定然是齐公子了?当真是仪表堂堂,器宇轩昂,贵气萦绕,真是好风采!好风采啊!”

    齐侯曾说过,没人不喜欢听拍马屁,以前吴纠觉得,自己就不喜欢,但是吴纠此时有点想要收回前言,因为审友那拍马屁的段位太低太低了,瞧瞧人家曹克。

    吴纠从来都被人说漂亮温柔,要么就是斯文俊秀,从没人说他“仪表堂堂”“器宇轩昂”,这几句话拍的吴纠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好像吃了一大口薄荷似的,直舒坦到了脑袋顶。

    不过好在吴纠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样儿,没有被几句马匹给拍晕了,而且这曹克一见到自己便认出来了,想必也做了许多功课的,这样的人,当真是深不可测,还是需要提防一些。

    于是吴纠笑着拱手说:“邾国言重,纠见过邾公。”

    蔡侯被冷落了半天,这时齐侯才转过头来,说:“今日蔡公和邾公不约而至,这样罢,孤吩咐人摆宴,请二公宴饮,咱们无醉不归,如何?”

    曹克第一个响应,笑着说:“仪父能与齐公饮酒,实乃大幸,恭敬不如从命。”

    蔡侯也笑着说:“好好,献舞早想与齐公一饮了。”

    他们说着话,蔡姬这个没情商的却插口说:“喝酒多没意思,君父,咱们去那边儿游湖嘛!游湖嘛!坐在船上喝酒吃肉,唱歌跳舞!那多有意思?”

    邾国国君曹克瞥了一眼那插嘴的蔡姬,偏偏蔡侯似乎很宠爱这个女儿,哈哈笑着说:“对对,说的对,献舞瞧这日头正好,不若把宴席摆在湖面上,游湖赏景,欢声畅饮,岂不是妙哉?”

    吴纠挑了挑眉,看向齐侯,蔡姬这是跟水干上了?一提起游湖,齐侯的脸色便不好看,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儿,驳了蔡侯的面子。

    于是寺人便把宴席摆在了一只大船上,北杏郊外正好有山有水,正是暮春天气,也是春暖花开,游湖赏景不会觉得冷,只是凉丝丝的,甚是清爽。

    众人准备了一番,回去换了衣裳,这才往停靠在湖边的船只而去。

    齐侯走到湖边,顿时又有些后悔,他还是怕水,明明上次已经一脚被吴纠揣进了水中,但是他如今看到,还是怕水,就像恐高一样,觉得眼前有些晕晕的。

    蔡侯率先上船,然后是公子肸跟在后面,随后是蔡姬蹦蹦跳跳的跑上船去。

    邾国国君曹克为了表示恭敬,就没有立刻上船,而是留在最后,这下齐侯就接着蔡姬的步伐往船上走,结果蔡姬蹦蹦跳跳,一路都是“哒哒哒!踏踏踏!”的脚步声,船板被蔡姬踩得“咯吱咯吱”摇晃起来,齐侯刚走上去,瞬间感觉自己要掉进水中一样,摇来摇去,脸色一下就黑了下来。

    吴纠走在他后面,刚走两步,就听齐侯说:“二哥,孤扶你。”

    吴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侯一把抓住了手臂,哪是齐侯扶自己?明明是齐侯害怕,抓着自己当栏杆,还要找借口。

    吴纠见他那脸色僵硬的,青筋直蹦,而前面的蔡姬完全不会看脸色,还使劲蹦来蹦去,跳着说:“齐公,快来要,快上来呀!”

    吴纠有些偷偷抹汗的冲动,心想着蔡姬这样天真烂漫的国女,若是在宫斗电视剧里,恐怕活不过半集

    齐侯被她蹦的非常难受,船只停在水边,其实若是真的掉下去了,齐侯身材又高大,腿又长,绝对不会末了胯部的,但是齐侯就非常害怕,死死钳住吴纠的手臂。

    吴纠一瞬间想到了自己一脚将齐侯踹下水的场景,不由低笑了一声。

    齐侯脸色很难看,低声说:“二哥笑什么?”

    吴纠挑了挑眉,因着吴纠知道,齐侯上船的这一路需要仰仗自己,便说:“回君上,没什么,纠只是想到在去洛师的路上,纠与君上共患难的景象。”

    吴纠说的文绉绉的,还特别委婉,齐侯心里顿时就有数了,分明就是想到他踹了自己一脚的景象。

    齐侯抓着吴纠,看似步履流畅,其实很僵硬的往前走,低声说:“孤就让二哥先得意一会儿,今儿晚上再说。”

    吴纠听到他这话,顿时有点头皮发麻,总觉得齐侯突然精神又错乱了。

    两个人肩并肩往前走,邾国国君曹克最后一个上船,眼神微微转动的看着前面两个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都上了船,里面很多寺人宫女伺候服侍,大家坐下来,这是一条大船,很快便开动了,缓缓往湖中而去。

    众人全都往席上坐下来,因为齐侯要尽地主之谊,所以首先端起杯子,笑着说:“二公提早到来,真是让小白受宠若惊,这一杯敬二公。”

    蔡侯和邾国国君连忙端起杯子,回敬齐侯,邾国国君亲自给众人倒了酒,随即举起杯子,笑着说:“这杯仪父敬齐公,齐公心胸海量,让仪父大开眼界,仪父佩服之至!”

    他这话说的众人有些懵,齐侯笑眯眯的说:“仪父老弟何讲呢?”

    邾国国君曹克笑着说:“北杏会盟,齐公以代天子身份组建会盟,然仪父方才出入大营,随意一看,这大营之中,竟然没有多少齐国守军,便像贵国随行的将军打听了一番,那将军说齐公为了表示会盟诚意,便将驻军扎在二十里之外,这举动怎能让仪父不敬重呢?”

    齐侯笑眯眯的,的确是这样的,为了表达会盟的诚意,上辈子也是,管夷吾特意让齐侯将驻军驻扎在外,这样也好感动诸侯。

    邾国国君为了诚意,就压根没带军队来,这么一对比,齐侯的军队在二十里之外,邾国没有军队,而蔡国就是浩浩荡荡。

    蔡侯一听,怕被邾国抢了风头,连忙说:“是这样!是这样!齐公心胸海量,献舞也早便察觉到,这样罢,献舞为了表达恭敬,也将自己的兵马,退后二十里驻扎!”

    齐侯哈哈一笑,说:“蔡侯也是君子,快人快语。”

    蔡侯赶紧让人去传话,把驻军带出会盟营地,后退二十里驻守。

    其实这些都在齐侯的意料之中,等后来的军队看到了二十里之外的驻军,为了面子,也会把军队扎在外面,而不带进来,这样一来,便真的应验了齐侯所说,不需要那么大地方给驻军一事。

    蔡侯安排好了这些,不干示弱邾国国君,便对齐侯殷勤的说:“齐公,您看这,有佳肴美酒,却无歌舞助兴实在不妥,这样罢,献舞这小女,平日里最喜欢捣腾这些,就让小女献丑,给齐公助助酒,如何?”

    齐侯笑眯眯的,他自然知道蔡侯想要把女儿嫁给自己,可是齐侯已经不是当年的齐侯了,当年的齐侯看到蔡姬,觉得蔡姬天真烂漫,不似后宫那般死气沉沉,十分会撒娇,让齐侯觉得很受用。

    然而蔡姬却是被宠坏的类型,而且没有头疼,不知看人脸色,撒娇起来贪得无厌,齐侯也看出来了,他并非喜欢这样的女子。

    齐侯只是点头,笑意却未达眼底,说:“好啊,那就劳烦国女了。”

    蔡姬娇声搭应了一句,一脸妩媚羞涩,但是却不是看向齐侯,而是对着吴纠娇俏一笑。

    吴纠正好端起酒杯想喝口酒,结果对上了蔡姬那羞涩的笑容,一口酒是不上也不下,卡在嗓子里十分难受,心想着蔡姬不对头,她明明应该巴结齐侯才对,怎么总是对着自己抛媚眼?

    蔡姬很快站起来,随着丝竹之音,翩然起舞,其他人环坐在席上,看着蔡姬在正中起舞,吴纠为了避嫌,便低下头来,结果蔡姬身上的飘带流纨总是一下一下的往自己脸上飞,还曾到了桌上的一条清蒸鱼,“唰!”的一甩,差点把鱼汤甩在吴纠脸上。

    吴纠匆忙往后一躲,一头冷汗,要知吴纠可是有洁癖的,弄一身鱼汤的话,恨不得立刻就换衣裳。

    吴纠匆匆用帕子擦了一下洒在案上的鱼汤,就听到身边“呵呵”一声低笑,转头一看,便看到齐侯正在看热闹,显然也注意到了蔡姬的流纨扫进了吴纠的鱼里面,把汤还给扫出来了。

    偏偏蔡姬没注意,还在不停的舞动着,带着鱼汤的流纨随着她的细腰“唰唰唰”的转圈儿,一圈两圈把衣裳也给弄脏了,简直就是洗衣机的甩干模式,恐怕一会儿鱼汤就干了

    吴纠低头,抑郁的看着自己的清蒸鱼,吴纠是爱吃鱼的,尤其这道鱼虽然做法一般,但是胜在食材鲜美,在吴纠眼中都可圈可点,实属不易,却被蔡姬的流纨给泡汤了,吴纠的洁癖又发作,自不会再吃,却觉得十分可惜。

    齐侯见吴纠瞪着那条鱼相面,险些被吴纠给逗笑了,连忙用小匕直接舀下一大块鱼,直接放在吴纠的盘子里,笑着说:“二哥吃孤这份,别相面了。”

    吴纠看了看齐侯递过来的鱼,已经在自己盘子里了,不过还是推辞了一番,齐侯笑着说:“二哥这么想吃,就别推辞了。”

    吴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想着自己的表情有这么明显么?

    吴纠拿起筷箸,迫不及待的开始肢解起那条清蒸鱼,齐侯见他这么喜欢,便把自己盘子里的鱼,用新的干净筷箸也给拨开,动作有些笨拙的将里面的刺儿挑出来,随即又夹给吴纠。

    吴纠美滋滋的吃完了一条鱼,有齐侯帮忙挑刺,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吃完之后,蔡姬的一舞正好也结束了。

    蔡姬简直辜负他君父的一片苦心,羞涩的走到吴纠面前,根本不带搭理齐侯的,低声笑着说:“公子,蔡姬舞的可好?”

    吴纠干笑了一声,偷偷瞥了一眼齐侯,心想着幸亏齐侯不知这位是他未来正宫夫人。

    吴纠庆幸着,然他不知齐侯其实是重生的,早就知道蔡姬曾是自己的正宫夫人,不过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恐怕不会了。

    吴纠说:“国女一舞动四方,连这清蒸鱼都为之倾倒了”

    齐侯一听,饶是他镇定自若,也一时没忍住,“呵”的一声笑了出来,连忙用袖子掩住嘴,咳嗽了一声,假装方才不是自己笑的。

    齐侯心想,原来二哥比自己还要小心眼儿,一条鱼而已,二哥竟然挖苦起蔡姬来,肯定是还记得刚才蔡姬把他的清蒸鱼给祸害了

    蔡姬不知吴纠在挖苦自己,还笑着说:“是嘛?那蔡姬再跳一舞,可好?”

    吴纠险些被噎着,蔡姬兴致勃勃的又去跳了一曲,跳得吴纠眼前发晕,这才停了下来。

    蔡姬跳舞,齐侯就给吴纠摘刺,一条鱼吃完了,齐侯又叫来寺人,吩咐再做一条给吴纠,寺人很快便端上来一条现做的清蒸鱼来,也是美味异常。

    吴纠美滋滋的吃鱼,像个小花猫一样,齐侯在一边含笑看着,邾国国君曹克则是偷偷打量了几眼,似乎又在想什么,但是没有明说。

    等酒过三巡,蔡姬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脏了,准备出去换一下,他的哥哥公子肸也站起身来,说是出去一趟,两个人便结伴走了。

    其他人坐着攀谈了一会儿,齐侯方才只顾着看吴纠吃饭,自己喝了酒也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有点酒意上头,晕得慌。

    齐侯便想出去吹吹风,也起身告辞,从船舱出来。

    这条船是北杏当地官员早就准备好的,因为北杏依山傍水,所以官员恐怕国君或者诸侯想要游湖,所以特意赶制了这么一艘气派的大船。

    齐侯从里面走出来,只是想去吹吹风,但是也不敢走到甲板上,怕看到水面会觉得晕。

    他走到一半,就听到有人在说话,那两个人说话声音都不算小,齐侯并不需要偷听,已然就听得清清楚楚了。

    那男子的声音有些浑厚,一听便是人高马大的公子肸,女子声音娇弱害羞,便是他妹妹蔡姬了。

    公子肸说:“女弟,你是否看中了那公子纠?”

    女弟便是妹妹的意思,蔡姬一听,顿时羞涩的说:“哥呀,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齐侯站在远处,没有再往前走,只是幽幽一笑,这还用看么?瞎子恐怕都知道了。

    齐侯竟不知,吴纠这般讨人喜欢,蔡姬也看上了吴纠。

    哪知公子肸一听,说:“我是你哥哥啊,女弟你难道不记得了,咱们俩的喜好,一直是一样的。”

    蔡姬一听,跟齐侯一个反应,都愣了一下,蔡姬随即说:“哥哥你竟然也倾心公子纠么?”

    齐侯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就听公子肸说:“正是,那公子纠好生俊秀,女弟好眼力,想的和哥哥一般。”

    蔡姬似乎有些不高兴了,说:“哥哥,可是妹妹先看中的公子纠,你不能和我抢。”

    公子肸笑着说:“这话说的,公子纠再好看,能有我女弟重要么?”

    蔡姬笑着说:“哥哥知道便好。”

    哪知公子肸还有后话,笑着说:“咱们兄妹情谊深厚,再加上眼光一般,都看中了那公子纠,何不一起共赏?也不会闹僵了兄妹关系。”

    齐侯一听,气的心里险些爆炸了,狠狠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无耻,蔡姬一听,也不愿意,说:“什么共赏?这样不好罢。”

    公子肸继续游说蔡姬,说:“女弟往后是要嫁给国君的人,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公子?君父不会同意的。而哥哥呢,往后则是要娶国女的,也不会娶一个男子,是不是这样?既然这样,不如咱们兄妹共赏,岂不是两全其美,也顽的尽兴。”

    齐侯脸色阴沉下来,蔡国一个区区小国,心中龌蹉思想倒是不少。

    齐侯并没有立刻动声色,而是转身走回了宴厅。

    齐侯一回来,蔡侯立刻笑眯眯的给他添酒,他可不知自己那愚钝的儿子和女儿都在拖后腿,而且这哪是拖后腿啊,这分明是坑爹,给老爹截肢呢

    齐侯坐下来,猛地灌了一杯酒,吴纠诧异的看着齐侯,低声说:“君上,您怎么了?”

    齐侯哼的笑了一声,又是那种久违的“哼”的笑声,傲气到了极点,吴纠眼皮一跳,就听齐侯说:“二哥,等一会儿看看热闹。”

    吴纠不知齐侯指的是什么,一会儿就见公子肸和蔡姬走回来了,两个人落座。

    公子肸笑着说:“君父,两位国君,方才舍妹献丑祝酒,如今不如让肸也献丑一番?”

    齐侯凉凉的说:“哦?孤竟不知,蔡国的公子竟然也会跳舞?”

    蔡侯脸色一僵,对公子肸说:“肸儿,莫要胡闹。”

    公子肸说:“君父,肸并非胡闹,只是想在众位面前,舞剑一曲。”

    原来刚才蔡姬舞了一曲,得到了吴纠的“夸奖”,随即公子肸也想博得佳人一笑,不敢落在妹妹后面,所以想要舞剑。

    齐侯这时候喝的有些多,已然微醺了,伸手支着自己的下巴,慵懒的靠在席案上,幽幽的抬起眼皮撩了公子肸一眼,说:“舞剑?蔡国乃铮铮大国,舞剑乃是花把势,实在失礼。”

    公子肸说:“那依齐公之意,什么不是花把势?”

    齐侯笑着站起身来,说:“不如请蔡公子,和孤比划比划?都是习武之人,这样比划才非花把势,也能祝酒兴。”

    他这一说,蔡侯连忙说:“使不得使不得,齐公乃千金之躯,小儿鲁莽,不敢冲撞齐侯。”

    公子肸则是好斗,一听齐侯要和他比剑,自然愿意,旁边的蔡姬也乐得看热闹,而邾国国君曹克是个极会看脸色的人,也赞成说:“仪父今日有幸一睹齐公和蔡公子的风采,当真大幸。”

    吴纠则是奇怪的看了一眼齐侯,不知齐侯是不是让自己看的这个热闹。

    齐侯抬起手来,黑色的袖袍一展,便从席上长身而起,身姿挺拔,拔身而立,拱手说:“蔡公子,请!”

    公子肸觉得自己身材高大,体魄健壮,看起来比齐侯凶猛的多,而且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岁,齐侯则是三十而立,再加上齐侯是国君,养尊处优,公子肸则日日习武,觉得自己肯定比齐侯的武艺要出众。

    公子肸信心满满,两个人率先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之上,此时船只已经停在湖心,周围水光粼粼,微风吹拂,凉丝丝的暮春之风微微推动着船只摇荡。

    齐侯一出来,便看到这水光,但是此时已经“酒壮怂人胆”,何况他方才听到公子肸那龌蹉的言论,心里有火儿想要发泄,定要好好教训一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

    上辈子公子肸把自己妹妹改嫁给楚王的事儿,如今也一并算上来,可谓是新仇加旧恨。

    很快寺人送上两把青铜剑,蔡侯连连擦汗,一方面他不想让儿子落败,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落败了,之后诸侯会盟茶余饭后的话柄就有了,蔡国本身就不大,肯定会招惹旁人笑话的。

    但是另外一方面,他又不敢让儿子取胜,若是取胜了,岂不是在齐侯头上动土?恁的不知天高地厚!

    就在蔡侯进退两难之时,公子肸已然“啊!!!”的大喊一声,拔身就冲上去了,吴纠听的头皮一麻,险些给吓得酒醒了。

    就看到齐侯还端端的站着,他背对着湖水,微风吹拂着齐侯黑色的袖袍,黑色的鬓发轻轻飘动,显得齐侯俊美又贵气,竟然还有几分剑客的潇洒。

    就在公子肸冲过来,吴纠都提心吊胆的时候,齐侯冷笑了一声,只见他脸颊上的青筋猛地一蹦,“啪!”一声,鞋尖踢在青铜剑上,“铮”又一声,青铜剑猛地飞起,一下将公子肸打过来的剑猛地隔开。

    公子肸吃了一惊,那力道太大了,震得公子肸快速向后退了两步,踉跄了一下,就趁着这个空档,齐侯都没有拔剑出鞘,快速合着剑鞘往前一打。

    “啪!嘭!”两声,两个人的青铜剑快速相击,第一声是打在剑刃上,第二下则是打在剑柄上的声音。

    齐侯的青铜剑合着鞘,敲在公子肸的剑柄上,正好砸中了公子肸的大拇指。

    “嗷!”一声,公子肸猛地松开青铜剑,青铜剑一下落在夹板上,险些给砸了一个窟窿出来。

    与此同时,就听齐侯低喝了一声,猛地跟上一步,“咚!”一声,紧跟着是众人“嗬!”一声抽冷气的声音,眼睛全都睁大了。

    因为这一瞬间,齐侯一脚踹在公子肸胸口上,猛地将他一下踹翻出去,“咕咚!”一下,竟然给踢下了船只,猛地就落入水中。

    “啊呀!!”

    蔡姬大喊了一声,众人都始料未及,齐侯则是装作脚步不稳,喝醉酒的模样,还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蔡国公子呢?怎么孤一转眼,他便没影儿了?这是什么功夫,好生厉害,孤真是佩服,佩服!”

    蔡侯吓得要死,赶紧让人去捞公子肸,幸好公子肸和蔡姬都是会游水的,而且水性特别好,掉下去并没有淹死,只是扑腾着,船面太高,根本爬不上来。

    齐侯一共只出了两招,再加上一踹,吴纠看的眼皮直跳,齐侯分明是故意找茬,而且说得毫无诚意。

    但是邾国国君曹克就是有眼力的,立刻拱手说:“是啊,齐公好功夫,蔡国公子也是好功夫,今日仪父当真大开眼界了。”

    齐侯一笑,递给曹克一个很上道儿的眼神,那边公子肸明晃晃被羞辱了,气的在水里扑腾,好一阵这才被拽上来。

    今日的宴席仿佛一场闹剧,齐侯羞辱了公子肸,觉得一身清爽,便不奉陪了,说:“孤不胜酒力,便先告辞了,两位国君请便,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城父和曹将军知会。”

    曹克立刻拱手说:“谢齐公。”

    蔡侯惊魂甫定,赶紧擦着冷汗说:“齐公有心,谢齐公。”

    齐侯笑着摆手,说:“谢就不必了,本该是小白做的。”

    他说着,转头对吴纠说:“二哥,咱们先回去罢。”

    吴纠这才搀扶着齐侯下船,下船的时候,齐侯恨不得把吴纠的胳膊给捏青了,吴纠低声说:“方才君上那么英雄气概,怎么不见怕水?”

    齐侯笑了一声,说:“气急败坏,还在乎怕不怕水?若不是为了二哥,孤怎么如此拼命?”

    吴纠一头雾水,两个人下了船,回去之后,齐侯就跟着吴纠进了营帐,然后把船上听说公子肸和蔡姬要一同“共赏”吴纠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纠一听,当真又好气又好笑,说:“这个蔡国,胆量不小。”

    齐侯幽幽一笑,说:“正是呢,连孤看中的人都敢肖想,今日不过是个开场,消遣消遣,往后还有那公子肸好看的。”

    吴纠一听,头皮一阵发麻,看了一眼齐侯,拱手恭敬的说:“君上莫要开纠的顽笑了。”

    齐侯见吴纠恭敬的给自己行礼,转过身来盯着吴纠,低声说:“二哥至今还没明白孤,至今还觉得孤是在开你的顽笑?”

    吴纠淡淡一笑,说:“君上可知,在旁人眼中,纠是什么样的人?”

    齐侯听他没头没脑的说这么一句,便顺着说:“什么样?”

    吴纠淡淡的说:“旁人以为,纠是以色侍君的宠臣君上爱见纠的,不过是爱见一具皮囊,纠如今三十有二,恐怕君上爱见的颜色,也没几年便罢了,君上何必开纠的顽笑?”

    齐侯听着,脸色一沉,说:“你说的好,孤确实喜欢你的颜色。”

    吴纠干笑了一声,心说齐侯还挺直接的。

    齐侯又说:“但若孤只是喜欢二哥的颜色,何必忍到现在?二哥恐怕此时已不能与孤来北杏会盟,而是在后宫敷妆弄粉了罢?”

    吴纠一怔,有些发愣,齐侯已然走过来,模样非常强势,吓得吴纠后退了好几步,“咚!”一声,被齐侯直接仰面按在了榻上,吓得吴纠心跳更是加速。

    齐侯眯眼盯着他,沙哑着声音说:“二哥可以不爱见孤,但二哥质疑孤的心思,当真迟钝,该罚。”

    吴纠屏住呼吸,两个人离得太近了,让他不敢喘气,然而就算他不喘气,也能感受到齐侯胶着而来的呼吸,两个人呼吸纠缠在一起,让吴纠这个生瓜有些不知所措。

    吴纠不敢说话,不敢呼吸,瞪着眼睛盯着齐侯,齐侯伸手摸向他的脸颊,眼中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情,仿佛是痴迷,然后突然低下头,猛地含住了吴纠的嘴唇,动作非常迅猛,就像是一头捕食的野兽。

    吴纠吓了一跳,想要躲避已然来不及,被他按着亲吻,麻嗖嗖的触感让吴纠战栗,更可怕的是,齐侯的亲吻不像以前那么温柔,而是急切的伸出舌尖,勾开他的嘴唇,探了进去。

    吴纠吓得抽了口气,那感觉更是让吴纠惊慌、战栗、不知所措,手脚发软,但是又觉得心悸,说不出感觉是好还是不好。

    吴纠伸手推着齐侯的肩膀,齐侯态度很强硬,就是不放开他,吴纠一着急,干脆牙关一合。

    齐侯“嘶”了一声,赶紧松开吴纠的唇舌,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无奈的说:“二哥接吻还如此青涩,咬人倒是炉火纯青了。”

    吴纠瞪大了眼睛,赶紧伸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唇,然后重重的呼着气,他方才差点给吻得断气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呼吸。

    齐侯笑眯眯的看着吴纠狼狈的模样,突然凑过去,低声说:“呐二哥,你若再咬孤,孤也咬你,明日诸位国君一看,咱们俩唇上都有伤口,那便一起丢人,你说好不好?”

    吴纠要给气死了,齐侯这摆明是耍无赖!

    就在吴纠气愤的时候,齐侯已经快速凑过来,在他唇上一吻,说:“方才是惩罚,二哥这回没咬人,真乖呢。”

    吴纠气的更是要死,胸口快速起伏,用袖子使劲蹭着自己的嘴唇,齐侯哈哈笑了一声,没生气反而觉得挺有意思,松开吴纠自己站了起来,说:“二哥休息罢,孤方才饮的多,也回去歇了。”

    他说着转身要走,吴纠见到他走到大帐门口,这才松了口气,结果齐侯却顿住了脚步,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吴纠。

    吴纠本在下意识摸自己的嘴唇,看到齐侯转过来,连忙松开手,背在自己身后。

    齐侯笑着说:“哦对了,孤的确饮的有些多,但并非说醉话,二哥好生考虑考虑,日后有了答案,记得知会孤一声。”

    他说罢,还伸出食指笑眯眯的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说:“多谢二哥款待。”

    说完,快速走出了大帐。

    吴纠怔愣的看着齐侯做了一个苏的不能忍的点唇动作,然后扬长而去,只剩下帐帘子轻微的摆动着,脸上猛地烧烫起来,赶紧又使劲擦了擦自己的嘴唇。

    齐侯从吴纠的帐子里走出来,准备回自己的大帐去,走了两步,便看到一个人影,从旁边走过来,竟然是邾国国君曹克。

    曹克一个人走过来,身边没有带着寺人,笑着对齐侯拱了拱手,说:“仪父拜见齐公。”

    齐侯笑眯眯的说:“邾公不必如此见外。”

    曹克走过来,说:“仪父有一样东西,不知何不何齐公心意,若是不合心意,就当齐公看个笑话。”

    他说着,便从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一样东西来,双手呈上去,齐侯低头一看,是个小瓶子,里面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装的应该是丹药一类的东西。

    齐侯伸手接过来,轻轻晃了晃,就听到“哐啷哐啷”,里面的药丸似乎很小,听起来声音清脆。

    齐侯说:“这是什么?”

    他说着便要打开,曹克连忙制止,说:“这乃是销魂的好药。”

    齐侯抬起眼来看他,曹克一笑,说:“只需打开轻轻闻一闻,便使人四肢瘫软无法动弹,若是放在香中燃烧,可使人昏睡数个时辰。”

    他说着,又拿出一个小瓶子来,递给齐侯,说:“这瓶子里乃是放在舌根下面的解药。”

    齐侯接过两个小瓶子,笑眯眯的说:“邾公,这是何意呢?”

    曹克只是笑了一声,说:“仪父深知,齐公虽贵为国君,但这人世总有诸多求不得之事,仪父只是想替齐公分忧罢了。”

    齐侯又晃了晃两个小瓶子,听到瓶子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低低笑了一声,说:“有劳邾公了,邾公有心。”

    曹克一听,拱手说:“为齐公分忧,乃是仪父的分内之事。”

    齐侯将两只小瓶子收入袖中,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曹克拱了一下手示意,便侧身走了过去,回到自己的营帐去了。

    齐侯晚上请吴纠来吃晚膳,但是吴纠以身体抱恙的借口推辞了,齐侯也没有强求,只是让医官过来看看吴纠,当然了,吴纠这段时间睡小寝宫,养的是白白胖胖,根本不可能抱恙,医官看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也就走了。

    晚上吴纠一个人睡在营帐中,一闭上眼睛就梦到和齐侯接吻,齐侯还将舌头探进他的口腔中,两个人唇舌交缠,吓得吴纠猛的就醒了,出了一身冷汗,粗喘着气翻身起来。

    前半夜不敢睡,后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反正一入睡就能梦到这个画面,怎么也干赶不出去。

    因为晚上没睡好,一早上根本起不来,本以为今天可以闲一下,结果子清就进来了,低声说:“公子,快些起身罢,宋公已经到了北杏。”

    吴纠一听,顿时头疼的不行,离会盟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但是这许多诸侯国,竟然全都提前过来了,也不知要做什么,怎么如此殷勤。

    吴纠一听,宋公,那可是公爵的封国,按理来说比齐国还要高一截,吴纠也不敢怠慢,赶紧从榻上爬起来,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说:“穿衣裳罢。”

    子清看到吴纠那“憔悴”的模样,吓了一跳,说:“公子,您昨天没睡好么?”

    吴纠想到昨天晚上那样羞耻的梦,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揉着太阳穴,淡淡的说:“没什么,只是梦见一只老虎总是在舔我。”

    子清一听,“啊?”了一声,第一次有点懵,说:“老老虎?”

    老虎舔人?还不把皮给舔掉了?怪不得公子一早起来气色这么差,原来是做了一晚上奇怪的噩梦。

    子清帮吴纠穿好衣裳,梳洗整齐,就听到帐外传来齐侯的声音说:“二哥,起了么?”

    吴纠赶紧去让子清应声,自己穿上外袍,然后也走了出去。

    “哗啦!”一声掀开帐帘子,吴纠正好背光,齐侯正好迎着光站着,暮春清晨的光芒已经非常浓郁了,却不显得如何霸道,洒在齐侯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看起来温柔俊美极了。

    齐侯的母亲是卫国有名的美人儿,齐侯长得虽然随了先公,又刚毅硬朗,但是多少有几分遗传,可能是基因太好,再一打柔光,简直俊美的不像话。

    吴纠一瞬间险些被齐侯的容貌给晃了眼睛,心里思忖着,若齐侯身材瘦削一些,若齐侯并非是国君,若齐侯性子没那么强势恶劣,那么其实吴纠还是能考虑考虑的

    不过很可惜,就算齐侯饿瘦了,脾气改了,但是他国君的身份也不会改变,何止是国君,他还是未来的春秋首霸,没有一位春秋时期的国君可以和他的功绩相提并论,不只是国君,就连周天子也要看他的脸色。

    吴纠觉得,就算齐侯再好,他也不会和这样的人谈恋爱,毕竟作为一个国君,齐侯和吴纠的观念就是不一样的。

    齐侯看着吴纠对自己出神,他可不知吴纠在心底里否认了自己一遍,还以为吴纠看傻了眼,随即轻笑了一声,说:“孤虽不介意二哥多看孤一会儿,不过宋公已经进城了,恐怕马上要过来了。”

    吴纠这才醒过神来,连忙拱手说:“纠失礼。”

    齐侯笑了笑,伸手虚扶着吴纠的腰,两个人肩并肩往前走,说:“这样的失礼,往后再多一些,孤就更欢心了。”

    吴纠觉得自己简直是踹到了石头,没错,齐侯的脸皮就是石头,又臭又硬。

    两个人快速往行辕外面走,如今的宋公,其实还不能叫做真正的宋公,因为他还没有被周天子承认,按照礼数,还应该叫做公子御说。

    公子御说这个人,有才华,他是宋国转折性的一个人物,如果没有公子御说,那么便没有日后春秋五霸之一的宋襄公。

    公子御说在位期间,多次参加各种诸侯会盟,并且出兵救援郑国邢国免受戎狄骚扰,又安定周王室,可以说是功绩满满的一个人,可惜了,他生不逢时,在位三十年,却只是给自己的儿子打下了称霸的基础,并没有见证宋国称霸的辉煌。

    之前因为奔丧一事,公子御说的老爹,也便是宋庄公,被将军南宫长万一拳打死,南宫长万连杀两位上卿大夫,立一个傀儡公子为新任宋公,将其他公子赶出宋国国都。

    公子御说就是那个被迫逃难的公子,公子御说在外逃难,但是很快便找到了救兵,势如破竹的打回来,将南宫长万和当时的傀儡宋公吓得各奔东西。

    宋闵公逃到卫国,南宫长万则是逃到陈国,公子御说回国之后,作风雷厉风行以及,立刻命人向卫国要人。

    卫国和宋闵公有些交情,宋闵公并且许诺了很多好处与卫侯,卫侯就想要保护宋闵公,拒不交人,公子御说便派去了灵牙利齿的戴叔皮,让他游说卫侯,戴叔皮不负众望,从卫国人的虎口中将宋闵公压了回国。

    公子御说同时让人去贿赂威胁陈国,陈国是小国家,受不起公子御说的贿赂和威胁,便让美女给南宫长万灌酒,假意宴请,将南宫长万灌醉,用犀牛皮将他包裹起来,送回宋国。

    公子御说下令,将遣送回来的南宫长万和宋闵公剁成肉泥。

    于是宋国这一场荒唐的臣子弑君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公子御说有才华,而且手段雷厉风行,虽然狠毒的有些令人发指,但是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很快便被奉为新的宋公。

    不过让公子御说苦恼的是,天子还在忙着奔丧继位的事情,根本没时间管自己的爵位,于是宋公虽然在国人眼中是国君,但是地位岌岌可危,毕竟公子御说可是杀了宋闵公,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的人,而且还狠心剁成了肉泥。

    这帽子若是扣下来,也是够人受的,再者公子御说的其他兄弟之前也逃奔出都城,躲在其他边邑,自己如今地位不稳,也会惹得这样的人虎视眈眈,意图像推倒宋闵公一样推倒自己。

    公子御说多次上书周天子,请求授封,周天子为了图省事儿,就让齐侯一并代办了,这么一来,齐侯是个侯爵,而且并非姬姓侯爵,竟然给身为公爵的宋公授封,听起来宋国似乎很没有面子。

    然而并没有办法,公子御说想要爵位,必须低头受封,因着这些,公子御说这次会盟也是积极的,提前了十天便来到了北杏。

    齐侯和吴纠早早站在辕门口,等待着宋公的轺车,齐侯看着那苍茫的大路,眯着眼睛,公子御说这个人,很有才华,可惜了,他们并非一个阵营的。

    有才华,心思又细,而且还阴险,手腕狠毒,这样的人若是活的太长,恐怕就是齐侯的劲敌了,不过可惜了,上辈子公子御说就没有耗过齐侯,更何况这辈子齐侯已经对他了如指掌,公子御说更加耗不过他了。

    齐侯心里明白,公子御说来的这么早,这么殷勤,上辈子的北杏会盟,说的浩浩荡荡气势恢宏,其实一共只有五个国家盟誓,宋国是唯一一个公爵国家。

    但是公子御说这个人太狡诈,在第一天正式受封公爵之后,当天夜里,已然变成宋公的御说,就翻然毁约,连夜带着宋人离开了北杏。

    这举动让齐侯很没面子,一共五个国家,还有一个宋国突然毁约,无疑是给齐侯好看,而且这颜色太鲜艳了,当真好看。

    齐侯眯眼冷笑,这次他可不会那么傻,让宋公讨了爵位,反过来给自己好看。

    吴纠不知齐侯在想什么,但是他明显在回忆什么,眯着眼睛,眼中露出几分寒冷的森然,让暖洋洋的暮春也变得料峭起来。

    正这个时候,就看到远处有尘土扬起,“咕噜噜”的车辙声响着,越来越近,王子成父在后面说:“君上,是宋公的轺车。”

    齐侯点了点头,和吴纠一并抬头往前看去,就看到宋公的轺车也是轻装简行,身边没几个士兵,很快就到了跟前。

    准宋公的公子御说一身黑色朝袍,头戴冠冕,模样还颇为年轻,而这个公子御说,竟是个美人,样貌出奇的好看。

    他身材纤长,看起来并非像齐侯这般高大挺拔,有一些单薄,但并非瘦弱,十分高挑,腰间别着一把宝剑,看起来是习武之人,颇有气势。

    或许是因为公子御说也知道自己这个样貌比较斯文,所以他竟然还在下巴上留了一些小胡子,只是下巴尖上一点点,看得出来公子御说并非是那种毛发茂密的人,留这么一点小胡子也算是不容易的。

    一点点小胡茬让公子御说添了几分老成的气质,眯起眼睛的时候看起来十分严肃,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吊梢眼尾,细细的柳叶眉,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干练。

    轺车在辕门前停下来,公子御说立刻跳下轺车,笑着拱手走过来,说:“齐公,御说有礼了。”

    齐侯也笑着回礼,只不过笑容很假,也淡淡的,说:“宋公有礼。”

    公子御说笑着说:“齐公抬举,如今御说只是晚辈,还并非宋公,之后册封,还需仰仗齐公。”

    齐侯只是淡淡的说:“宋公见外了。”

    公子御说如今有求于齐国,自然要讨好齐侯,不过他说了几句话,全都彬彬有礼,而齐侯的态度,是莫名的不咸不淡,让心思颇重的御说有些奇怪。

    公子御说又说:“齐公当真好气量,实话说御说此次也是带了守军而来,却在二十里外看到了驻扎的齐军,齐公以礼、以诚相待,真让御说羞愧不已,御说带来的宋军,特意驻扎在二十五里以外,以表对齐公的敬慕之情。”

    齐侯又是淡淡的一笑,说:“宋公过谦了。”

    吴纠都奇怪的看了一眼齐侯,不知齐侯今儿态度怎么了,毕竟吴纠不知齐侯经历过一次北杏会盟。

    齐侯淡淡的说:“宋公,请,日前蔡公邾公已入营帐,今日正好凑巧,孤已让人备下宴席,宴请诸位国君。”

    公子御说拱了拱手,说:“甚好甚好,真是有劳齐公了。”

    齐侯又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请”,便率先走进了行辕,吴纠赶紧抬步跟上去,众人一并进了行辕。

    行辕之中,日后要进行会盟和册封的空场已经摆好了宴席,因为宋国是公爵,这宴席的场面可比昨日要辉宏的多。

    齐侯命人去请邾公和蔡公,很快邾国国君和蔡侯便走了出来,那两个人对公子御说是格外热络的,一来公子御说是宋国国君,二来宋国国家大地位高,三来三个国家也没什么正面冲突,自然就客套恭维起来。

    众人很快入席,公子御说笑眯眯的主动敬酒给齐侯,又打量了一眼吴纠,笑着说:“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齐公子纠了罢?”

    吴纠赶紧回礼说:“正是纠,见过宋公。”

    公子御说笑着打量了一眼吴纠,说:“尝听说公子纠才华横溢,且胆识过人,如今一见,果然并非俗人。”

    吴纠只是笑了笑,说:“宋公谬赞了。”

    齐侯暗暗打量了一眼公子御说,虽然公子御说盯着吴纠的眼神,并非像蔡国公子肸那般龌蹉露骨,但是看得出来,公子御说也没打什么好主意,恐怕是看上了吴纠的才华,想要挖自己墙角,毕竟公子御说才刚刚继位,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公子御说给吴纠敬酒,齐侯便伸手拦住,拿下吴纠的杯子,笑得一脸温柔,低声说:“二哥身子不好,不胜酒力,这杯孤替二哥饮了。”

    说罢就着吴纠的杯子直接把酒干了,吴纠眼皮一跳,下意识看了一眼众人,只有公子御说与邾国国君的脸色还好一些,蔡国国君那一家子脸色都十分的精彩纷呈。

    吴纠轻咳了一声,齐侯又说:“今日风大,二哥可是染了风寒,子清,快去给公子拿件披风来。”

    暮春三月了,竟然还要在外袍外面加件披风,吴纠可不是林妹妹,听着齐侯那酸不溜丢,又肉麻的话,刚想阻止子清,却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整个人一歪,险些倒在案上。

    齐侯吓了一跳,他本在和公子御说示威,哪知道吴纠突然一歪,赶忙一把将他捞在怀中,说:“二哥?!”

    吴纠脸色有些难看,倒在齐侯怀中,眼神迷离仿佛是困倦极了的模样,齐侯连忙说:“怎么了?快叫医官!”

    其他人也吓了一跳,还以为酒菜中有毒,但是方才吴纠一杯酒都没有喝,第一杯就被齐侯给代饮了,并不是酒菜中有东西。

    吴纠眼皮很重,死撑着用微弱的声音说:“风”

    齐侯猛地一惊,连忙低喝一声“屏息”,然后替吴纠捂住口鼻,只可惜已然来不及,就听到“咕咚嘭”的声音,旁边的寺人和守卫全都应声倒在地上。

    因为齐侯已然经历过一次北杏会盟,考虑的万无一失,又为了表达诚意,将驻军放在二十里之外,其他诸侯也将驻军遣到二十里以外,行辕之中虽有军队,但是人数不多,再加上今日有风,助长了那股“毒烟”,守军竟然全都快速的晕倒在地上。

    “嘭”的一声,公子御说猛地倒在地上,其他人也支撑不住,昏厥在地上,齐侯连忙撑起吴纠,但是没走几步,感觉头晕目眩,眼皮十分沉重,根本忍受不住,“咚!”一下就跪在地上,险些将吴纠摔出去。

    就在齐侯朦胧的时候,就听到“踏踏”的跫音,一行人慢慢走进来,那打头的是个年轻男子,大步走进来,犹入无人之境,然后轻轻踢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公子御说,随即低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的说:“诸侯会盟?也不怎么厉害么。”

    他说着,就听一个人说:“主公,这人还醒着!”

    那年轻男人大步朝着齐侯走过来,齐侯眯着眼睛,还有一丝意识,紧紧盯着那年轻男人,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