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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永健不敢相信的瞪大眼,他们的目的地竟然是尼姑庵!
他与黑雪君并肩走在一位师父后头,穿过重重回廊,他边走边忍不住东张西望,的确,这是个尼姑庵,他没搞错,他瞧见了诸多佛像,还有其他在三更半夜就起床念早课的尼姑。
她找她爸,找到尼姑庵来?有没有搞错?白永健压低声音跟她说:“你爸不会在这里,这里不会收男人的。”虽然不是佛教徒,但他还有基本的常识。
“谁知道?”黑雪君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那老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对他来说,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也不可能在尼姑庵里大享艳福吧!“你会不会想太多?”
她瞄了他一眼“就因为我想得多,才能活到现在。”
他暗自咋舌,不再多说,虽非黑道中人,也略微听闻黑道中事,再加上听了被“种”的阿土叙说一番往事,他知道她经历了许久战火。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她因此更强大、更残酷、更无情,但他却觉得她也因此更加脆弱,不然她何必重重保护自己,严重到把种种良辰美景视而不见的地步?
一开始,他怕她;但现在,他开始同情她。为什么差异这么大?他想是因为他开始了解她,只是他了解多少?
“到了,净心已经在庵堂等你。”带领的——双手合十在胸前一拜,随即走了开去。
白永健跟著黑雪君走进庵堂,瞧见蒲团上坐著一位已经剃度的中年尼姑,面容慈祥的闭目念经,边转动手上的佛珠。
“黑风堂呢?”黑雪君粗声不客气的质问。
太粗鲁了,白永健想。
那尼姑震了一下,张开眼哀伤的望着她。“他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尼姑跟黑风堂有关系?实在看不出来。他想。
“他有寄放任何人或东西在这儿吗?”她又问。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黑风堂不能留下来,但他妹可以啊,对个女人质来说,这尼姑庵的确是个很好的放置处。这黑雪君不笨嘛!
“没有。”净心师太这么说,让白永—好生失望。
“你敢对你日夜膜拜的神佛—誓?”黑雪君还是质疑。
白永健多想冲口说:喂,喂,你太过分了,多少尊重一下出家人,至少出家人是不能说谎的。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世界五彩缤纷,和尚与尼姑同居,生下一大家子的也不是说没有。
“我发誓。”那尼姑很听话的举起手“菩萨、佛陀请听弟子净心誓言,倘若知道黑风堂下落而不报者,弟子愿受五雷轰顶的极刑。”放下手,—静的望着她“雪君,你满意了吗?”
她是不满意,但又能奈何?“倘若他有联络你,或你知道他任何消息,一定要通知我。别忘了,现在风堂盟的当家是我,而你住在风堂盟的土地上。”
换言之,就是威胁她若是知情不报,立即驱赶出境?
“他不会联络我的,现在的他与我再无关系,阿弥陀佛。”
白永健皱眉的想,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很复杂,很不单纯。
“走了。”黑雪君头也不回的就走,跨出门槛。
他急忙赶上,走出庵堂后,好奇的小声问出心中的疑惑“那位师太和你爸是啥关系?”
“元配。”她脚步不停“她帮老头生了五个儿子,老头就建了这庙给她退休。”
而她接掌了风堂盟后,就继续照顾这些“可怜”的女人们,为什么?为了她也是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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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初露,街道上一片迷雾朦胧。黑雪君与白永健先后步出玛丹娜酒店,踏下露湿阶梯,往她车子走去。
白永健忍不住好奇“刚刚那个叫玛丹娜的老板娘跟你爸是?”
“她帮他生了四个儿子。”她说“我二十弟就是她生的。”就因为玛丹娜生了二十弟,她的生命才有转机,虽然从没说破,但她是感激玛丹娜的。
什么?刚刚那个和蔼可亲的热情大姊也帮黑风堂生了儿子?真是看不出来。
等等,他知道她的寻找模式了,她是打算找遍黑风堂的所有女人,而且是从生子数最高的开始。
“开车。”黑雪君躺在后座上,点了菸吞云吐雾起来,真把他当司机使唤,一副老太爷的模样。
白永健没怨言的启动引擎,往晨雾里开去。“接下来要去哪个娘那里找?”他随口问,从后照镜里瞧见了她那张脸上的落寞。
他这才想起刚刚频频从玛丹娜口里听到的呼唤“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女孩”为什么玛丹娜这么说?而她竟没对玛丹娜摆出老大的样子,只是微笑的询问黑风堂的去处,一点也不残酷无情。为什么?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到文心疗养院去,地址是”
他把地址默默背在心里,将车子转了个方向驶去。“这个地方住了为你爸生下三个儿子的人?”
她不语,就代表默认了。
“你爸不是受了伤,失了雄风,他再去找过去那些女人做啥?”啥都不能做不是顶痛苦的,还不如不见。
“是呀!这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但他很有可能去做。”她望着窗外,语气很平静,彷佛在讨论的是别人的事。
她爸不会这么自虐的。他想。
“难道你以为你比我更了解那个老头?”她轻哼。
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所以他不敢承认,只好保持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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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心疗养院里,那个不知道排名第几的“娘”是个歇斯底里、容易激动的女人,一听见黑雪君提出黑风堂的名字就哭喊起来。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把我的儿子还来,还来呀!”还把白永健的胸膛当鼓打,把他的衣服当面纸擦。
救命喔!他不是黑风堂,这个女人疯了啊!
“黑雪君?”他望向她露出求救的眼眸。
黑雪君竟然视而不见,转头询问旁边的医护人员“最近有人来看她吗?”
害怕的护士猛摇头,显然很清楚她是谁。
“有人打电话给她,或试图用其他方法联络她?”她更进一步厉声问。
“没、有。”护士害怕得全身颤抖,摇著头。
她的眉头紧紧皱起,仿佛想杀人泄愤,骇得那护士频频后退,白永健注意到了,赶快出声安慰。
“别害怕,她没有任何”恶意两个字还没出口。
“我的儿子呢?你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你说啊!”激动的妇人用力的摇晃白永健,晃得他一阵头晕目眩,让他忽视了黑雪君骤然转头瞪过来的若有所思。
“我没有”
“胡说,不准你再骗我,快说我的儿子在哪里?给我说啊给我说”妇人摇得更是用力。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乾脆手一指,指向远方的白色建筑“在那里,我把他们藏在那里,你再不去救他们,他们就要被我的仇人杀了。”
“我的儿子啊!”妇人用力尖叫,拚命的往那方向狂奔,护士也急忙追上。
呼,他终于安然脱险。
啪!啪!啪!黑雪君轻轻拍掌“很聪明。”
白永健嘿嘿乾笑两声“没办法,你不出手,我只好绞尽脑汁动口了。”心里暗想糟了,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想必心情也
她横了他一眼“你,刚刚想对那护士说什么?”她咄咄逼近“你想跟她说不用怕我,我没有恶意是吗?”
她也不笨嘛!“但你现在不是喔。”
她确实现在对他怀有恶意,所以马上啪啪两掌,朝他脸颊左右开弓,再猛力抓住他的衣襟恐吓“你忘了我是谁吗?”
“老大,我不敢忘。”他很无辜的说,立刻又想起她很需要大家惧怕她这个老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直称我的名讳?”黑雪君又厉声问。
“有吗?”他装傻,这才想起自从开始了解她之后,他就不大怕她,很自动的把“老大”改成“黑雪君”而且还叫得很自然,才会露了馅。
“你很不把我这个老大放在眼里,是吧?她用力把他向上一提,竟把他这个昂然大男人提离地面,只剩脚尖稍稍点地。
白永健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她个头娇小,力气竟然这么惊人,让他不得不承认,在她面前,他确实是只小公猫,她这只母老虎只要轻轻挥出-掌,就可以轻易的把他蹂躏至死。
但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老大饶命、老大饶命哪!”他连连哀声求饶“我绝对没有不把老大放在眼里,我不只把你放在眼里,还放在心里,放在每个细胞里。”
黑雪君把他放下来,轻轻拍打他的脸颊“你的嘴巴可真甜。”
他微笑“我说的是实话。”只是夸张了点而已。
“甜言蜜语,阿谀谄媚。”她低声沉喝“你当我会高兴的拍拍你的头吗?”
他又不是真的猫。“只要你放开我就好。”
她是放开他,却撂下一句“记得你是谁,牢记我的身分,要是再有逾越,不只让你享受我的巴掌,再加上我的拳头。”她握著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白永健只好“害怕”的后退。
她这才满意的扬起下巴“走了。”头也不回的迈开大步离开。
“这次要去那里?”他急忙跟上。
她没回答,只是露出思索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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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过去了,他们由北台湾找到南台湾,再从南台湾杀回北台湾,阖眼的时间用手指头都数得出来。
白永健已经露出两个熊猫眼,黑雪君也是,但他不若她那样不肯说累,第n次大大打著呵欠,模糊的咕哝“好累,好想睡喔!”
他转头望向坐在驾驶座旁的她,正微眯著双眼瞪著眼前迷雾中的建筑物。这是她哪个“娘”的家?她为何不若之前一样,直接敲门闯入,气焰高张的质问,
“黑风堂去了哪里?”
看了看车上的时钟,六点四十五分,好早,好累,昨晚从台东杀回台北,几乎不曾阖眼,虽然开车的是他,但搭车的她竟没乘机补眠,一路陪他张著眼睛到底。他好佩服她,-声累也不吭。
但他没她那么意志坚强,所以妥协的慢慢阖上眼,几乎要睡著了却陡然被惊醒,发生什么事了?他为什么醒来?
嗯!空气中的气氛不对。
直觉的转头往旁边看,黑雪君何以紧握拳头,目光灼灼的瞪著前方?
他顺著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一男一女身穿制服的青少年步出那栋建筑的大门,脚步轻快的走进晨雾中,显然是要上学。然后从大门里跑出一名身穿围裙的妇人,向那对男女呼唤。他注意到黑雪君的身体往前,两只眼定定的胶著在那妇人的身上,似乎苦涩的望着那母子三人间亲密的谈笑道别。
“那位太太是谁?”白永健问,直觉那位妇人对她一定意义非凡。
黑雪君没回答,看着那母子三人挥手再见,那妇人微笑转身走进大门,关上门扉。
黑雪君不禁咬牙,她为何要来?为何要来找当初舍弃她的女人?那老头应该不会来找她?对吧?
那她为什么来?难道是在找机会来见“她”吗?不,不是这样的!她拚命在脑子里寻找著答案。
对了,因为这女人怕那老头,也或许那老头料定她不敢来找,结果藏身在此。
那么她就该下去直接找“她”
但她不愿意,感到犹豫,感到—不愿意承认的害怕。怕什么?怕数年前,拒于门外的事件再度重演吗?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女孩,她已经长大茁壮,成为“她”最惧怕的风堂盟老大,所以应该是“她”怕她,不是她怕“她”
“雪君,要不要下去?”白永健轻声问,细心的看见她脸上浮掠过的犹豫不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下去?
她无法否认心里那“不愿意”的声音。该死,为什么?
“因为你知道她会害怕,她是你最亲的人,你不想伤害她,不想因此扰乱她平静的生活。”
心里一个声音这样说,但也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咆哮。
“那贱人凭什么过得如此顺心如意,你却得历经沧桑、身心俱疲?下去,打开她的门,告诉她,你就是风堂盟的老大,质问她那老头的下落,让她怕你,让她领悟当初她的放弃,到底对你铸成了多大的错误,让她彻底明白她是个罪人,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足以弥补。”
“雪君,不然,我们走好了。”白永健不忍心见她挣扎,所以转动钥匙——
黑雪君却按住了他的手“下去。”轻声命令。
叫他下去?那她呢?
“下去。”她更大声的强调“去敲那个门,问刚刚那个女人黑风堂在哪里?”
他奇怪的看着她“为什么你不去?”之前她都毫不考虑的一马当先,何以对那个太太如此特殊?
“叫你下去就下去,还敢跟我罗唆。”她咬牙瞪他“下去!”
唉,没得他选择。
他只仔乖乖打开门跨出脚。
“等等,”她出声,在他回头时,轻声补充“不要跟她提到我,就说是你自己来找的。”
难得看到她如此婆婆妈妈。“为什么?”他很好奇。
“你没必要知道,这是命令,你只要照做就行。”她固执的偏开头。
白永健耸耸—,走向那紧闭的门扉。
黑雪君坐在车子里紧张的看着,有点期待有些害怕记忆中“她”的容颜未变,但“她”的笑颜却再也不是为她“她”的家人也不再只是她,心紧紧的纠结,她不禁再次自问:为何来这?值得吗?
她眼眨也不眨的看着白永健按了门铃,不消多时,门开了,露出“她”微笑的脸,却在听到他开始询问时,变了脸色,频频摇头,满是恐惧。
“她”怕谁?怕她?还是怕那老头?
“她”该怕的,可是她为什么感到难过?
以为再也不会为“她”心痛,却在此时痛了,重重的失落,只证明她还不够坚强,还不够不在乎。
黑雪君看到白永健伸手指向她的方向,让“她”讶异的望了过来。该死,那男人泄露了她,告诉“她”她在这里。
该死,她要砍了他!
回过神,黑雪君却已移到驾驶座,启动引擎,不顾“她”奔向她,踩动油门,霍然后退。
她不见“她”她不想与“她”说话“她”为什么追她?难道“她”也想她,后悔当初的抛弃?多希望知道答案,但是
不,她不想知道答案!知道又能如何?什么事也改变不了。
“雪君?”但“她”的呼唤穿过紧闭的玻璃窜入她的脑中,不,她不要听。
一百八十度紧急大转弯,黑雪君疾速驶离,眼眶热了,湿了,还是情不自禁的望向后视镜“她”追了上来,仆倒在地,仍挣扎著爬起,开口呼喊
不,她不要听,不要想,不要看!
移开视线,黑雪君踩紧油门,快速离去。
她不原谅“她”永远都不,是“她”的错,是“她”背叛了她!
他愕然的看着黑雪君开车逃命般的绝尘而去,不敢相信她就这么离开。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威风八面的风堂盟老大逃之夭夭?
“雪君?”他听著那位妇人哽咽的呼唤。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扶起她“太太,请问你跟雪君是”
“她是我女儿,我亲生的女儿啊!”她泣不成声,伤心欲绝。
“那刚刚那对少年是?”
“他们是我后来生的儿子和女儿。”
那对儿女铁定不是黑风堂的,要是,黑风堂就不需要苦苦哀求黑雪君生孙子。
“你再婚了?”他猜,思绪如麻。
——黑雪君逃之夭夭,显然不想见她母亲,却为了他勉强来找?一种激动在胸壑里翻搅,她为了他竟然牺牲这么大。
妇人点点头,伤心低语“雪君还恨我,对不对?”抓住白永健的手臂“她恨我当年抛弃她,是不是?”
白永健又暗暗吃了一惊,她被生母抛弃?
“当年我还年轻,我怕她爸,我不敢要她啊!为什么雪君不体谅我呢?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啊!”泪水纷纷。
但又有谁来体谅当年雪君所承受的苦楚?他不由得埋怨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后悔的母亲,很想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害惨自己的女儿?
“这十多年来,我常常想到她,先生,告诉我,她过得好吗?过得幸福吗?”
他以为雪君过得并不好。
“她现在是风堂盟的老大。”至于好不好,就让这母亲自己去猜,唉!他太慈悲了,有时候不想说得太绝。
“老大?”她低呼,脸上明显的表露惧意,还有疏离感。
白永健眯起眼“但她还是你女儿。”
妇人却骇然的后退两步,看向她的家,脸色-变,转瞬间作了残酷的决定。
“先生,请你回去告诉雪君,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幸辐,有-个爱我的先生和一对可爱的子女,请她”
白永健瞪著她,猜到她作的决定,粗声再次提醒“你是她妈!”所以不要说,不要让他听到
“请她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我现在不只是她的母亲。”妇人还是讲了出来,气得白永健几乎开口大骂。
但他没有,只是冷冷的说:“你真自私!”他为雪君感到心痛,到底全世界还有谁为她著想?
有,有人,更少还有他。他暗自下了决定。
妇人落泪“我知道,但是我不能为了雪君而毁了我的家。”
所以她就舍弃雪君?
心好沉、好重,也有了一些领悟,今天雪君的冷酷,其来有自。
唉!老天真是折磨她,让他更觉得该疼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