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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恩泰听说漕帮的副帮主似乎对叶芷青有意,想到周鸿的交托,竟然紧跟着才送走的叶芷青的那封信之后,他自己也往明州寄了封快信过去,将刘嵩之事告诉了周鸿。
周鸿最近吃住在船上,寄给叶芷青的那封信还是战船靠岸补给的时候,顺道寄的。
每年越是到了接近年底越不能放松,就怕倭寇驾船偷袭劫掠。大魏广阔的海岸线从蓬莱岛到胶州湾,崇明岛到舟山岛,从明州台州到泉州等地,各处都有驻军。
周震带领的东南水军驻守在明州大本营,但每年海寇泛滥的时候,周鸿都要带军出海巡逻,一去便是两三个月。
来恩泰送来的信晚了几天,刚好赶上周鸿回明州休整,送信的小伙计直接去了水军营,将信亲手送到了周鸿手里,而叶芷青的信先几日出发,却阴差阳错的送到了周震手里。
周鸿接到来恩泰的信,看到上面所写扬州分舵的副帮主似乎对叶芷青有意,几次三番借故凑近,他心里就犯嘀咕,觉得这名字有点熟。
自叶芷青安居扬州,宋魁又跟在了她身边,周鸿其实已经接到过来恩泰不少封关于叶芷青的信,写着她在扬州过的如何风声水起,与府君夫人都有来往,城中贵妇少女们都往她的铺子里送银子,她算是在扬州城站稳了脚根。
周鸿心中有一种不能宣之于人的喜悦,类似于“我真的没有看走眼她是个能干的小丫头”之类的情绪,进而想到她孤身一人做的那些事,更有种不能将她带到身边的遗憾。
因此虽然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但总有种雾里看花隔靴搔痒的不满足,不能与她亲自说话来往,心里未尝没有失落。正因如此,当船上水军有了不适症状,他才灵机一动,找到了写信的借口。
既然她调理身子有一手,想来这些小毛病也难不倒她。
周氏掌海军几十年,每年巡逻超过两个月,船上的将士们总会出现各种不适症状,正是周鸿写信给叶芷青的那些症状。军医对刀疮箭伤,骨折肤裂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但对大面积的这种毛病却束手无策,只能归结为海上不适应。
奇怪的是,这些毛病等到了陆地上个把月,就能好转许多。
因此东南水军营每年在海上巡逻,都是一个月就换防,换一批人上船。
周鸿回军换防,在营房里看到来恩泰的信,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周浩探头探脑瞧过来,心里暗暗惊讶少将军变脸的速度。上个月换防,周鸿就没有下船,只换了一批军士,而他们身为周鸿的贴身侍卫,自然也只能吃住在船上,最近他身上有点淤斑,牙龈也红肿出血,想着回到明州大吃一顿再说。
但是,前提是得先跟着周鸿见过周震,禀报沿途军情,这才能够休整。
“少将军,将军等着呢。”
周鸿头都未抬:“还不滚过来给我卸甲?”
周浩回手将身后的卫央揪出来,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还不滚进去给少将军卸甲!”大将军的话他已经传到了,少将军似乎心情不好,现在还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吧。
周鸿卸完了甲,换了便装,洗漱修面,将满脸的胡子都剃干净,收拾清爽了才往主帅营房而去。
周震似乎很是忙碌,他的房门口正候着一排军医交头接耳,见到周鸿皆向他问好:“少将军换防回营了?此次可还顺利?”
周鸿跟他们打过招呼,门口的亲兵道:“将军说少将军来了直接进去就好,无须通报。”
他抬腿进去,周震正跟营里的老军医连晖商量着什么,见到他周大将军高兴的扬着一张信纸:“鸿儿快来,你朋友的这封信来的可真及时,我跟连军医正商量着实施看看,有没有效果。”
周鸿还觉得奇怪:“我哪里的朋友?”
周震不以为意:“好像是扬州寄过来的。”
周鸿心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一个箭步跨过去,几乎算得上是从周震手里“抢”过信纸,低头一看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整张脸上都有点发热,倒好似自己藏着的大秘密被周震窥见。
“这封信怎么在父亲手里?”
周震还跟连晖笑道:“瞧这小子,也不知道哪里结识的朋友,倒是个有真本事的,就是字儿写的不怎么样,肌骨无力,需要再练练。”
“父……父亲,你怎么能私拆我的信呢?”
周鸿说话都结巴了,平生头一次尴尬的无以名状,他低头去瞧,叶芷青写道:“周少将军,见字如晤!扬州一别许久不见,收到少将军来信,问及军中将士之症,我略知一二,敬告知悉。此症有个学名,叫坏血症,多见于长期航行于海上的船员。”
她后面详细的说明了为何长久航行于海上容易出现这种症状,以及如何应对此症的解决办法,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张纸,读来一目了然,竟然替东南水军解决了多年顽症。
周鸿一面庆幸叶芷青在信中并无多余的话,只在信末祝他安好,再无赘言,并不能因为这封信而让人瞧出任何暧昧的字眼。但是另一方面,又有点神不守舍,想着她是否跟那位漕帮副帮主有些什么,他恨不得能透过信纸看到她当时写信的心境。
周震私拆了儿子的信,也是事出有因:“这不是来恩泰着人送来的信,伙计跑到军营打听,说是你随船出海呢,便把信送到了家里。正好碰上我回府,那送信的伙计说来恩泰交待了这封信极要紧,我便想着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你既然不在,为父替你处理了也是一样的,才打开了信。没想到还真是件紧急的事情,你这是哪里认识的朋友,竟然替咱们解决了大难题!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要事在身,不如将他请了来咱们营中,跟你连叔一起参详?”
周鸿想到将叶芷青真请到军营里来,就觉得古怪。东南水军营从建营至今,就从来没有女子入营服役过,只除了发配来的犯妇做些浆洗的活儿之外。
他见儿子面色古怪,奇道:“难道你这朋友见不得人?”
周鸿:“……她应该很忙,没空过来吧。”
他倒是很想让父母有机会见到她,可是想想她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跟大魏许多闺阁之中的女子全然不同,恐怕周夫人听到要犯头疼,而她也未必愿意见他的父母。
周震见状,便有些失望:“既然他来不了,那就算了吧!”他很了解自己的长子,一心为国,若是这朋友当真能够方便过来水军营,他早就将人请过来了,而不是写封信去询问。从回信看也是他去信请教的,对方不吝赐教,已经殊为难得了。
连晖比周震还失望:“我原来以为能见到叶先生,向他当面请教呢,昨儿就盼着少将军早点回营。”老头在东南水军营一辈子,如今营里的许多军医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包括去了扬州的来恩泰,都曾在他手底下学习过。
他昨日从周震手里看到这封信,琢磨了一晚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兴奋的睡不着觉。大清早就将明州大营的军医们全都召集到了中军帐,在周震门前站岗。
周震早晨来军营,被他这架势吓住了,一问才知周鸿的这位朋友写来的信竟然当真有道理。周震拆开了叶芷青的信,也只是粗粗看了一遍,他于兵法打仗上颇有研究,但是于医学上却是两眼一抹黑。连晖却不计较自己面对的是个医学盲,还兴冲冲与周震研究叶芷青信中所讲的坏血症原因以及应对之策,虽然对她开的方子还未进行实验,但细想战船之上将士们的伙食,无不与她指出的契合。
“……就是这位先生说的,将士们身体里缺少了某类物质,所以才引起了各种慢性疾病,虽然不致毙命,但时间久了却也很麻烦。正好少将军此次换防回来,就拿他身边的人试验下,按照这位叶先生的方法改变饮食,补充营养,看看症状是不是缓解的特别快。”
叶芷青只在信末署名叶,既不知是姓也不知是名,连晖为人谦虚,对方出言指点,医术见识又比他高明,当能称得起“先生”二字。
周鸿面色愈加古怪。如果说周震在不知道叶芷青的情况之下误拆了他的信,只当那是他与友人之间的寻常来信,为着营中将士,想着将叶芷青请到营中效力,但是连晖的举动就更他没想到了,老头竟然称呼叶芷青为叶先生。
他无法想象叶芷青听说自己被营中老军医称为“先生”之时的反应,但是想想也觉得有趣。他倒是极想现在就回去提笔给叶芷青写回信。本来收到来恩泰的信,还当叶芷青并不想搭理他,没想到她却认认真真回信给他,还真为他解决了大难题,就算信里没一句引人遐想的话,却也好似在两个人之间搭了座梯子,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与她通信了。
“既然叶……先生信里有写,我也不懂这方子是否有效。不过据我所知,她的医术似乎也不错,但平日从不给人把脉看病,听她说自己不会把脉,只靠面诊手诊,以及身体各种症状开方调理。而且她开的大多是食疗方子,于身体调养上颇为擅长。”
连晖顿时恍然大悟:“少将军说的不错,有些小病症瞧着没什么大毛病,前辈先贤也留传下来许多食疗方子。看诊也并非只有把脉一个途径,望闻问切,望闻问在前,切脉却排在了最后。既然少将军的朋友能够做到仅凭望闻问就断症,会不会切脉却也不打紧了。”
他心里已经认为叶芷青于医药之上造诣极深,竟然仅凭周鸿的一封信就能断言此症,着实想见见本人,因此就连她不会把脉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
周鸿对眼前之事哭笑不得,向周震禀报完此次海岸线上巡防之事,只在蓬莱岛附近与一小股海寇撞上,遇上水军营的大船,也只有束手被擒的份儿。
等到营中事务结束,周震便道:“你母亲挂念了你许多日子,既然回来了今晚你就随为父回家去吃饭,让她看看你完好无损,也好安安她的心。”
周鸿有时候换防回来,会在营中与同行的将士们吃住两日,等忙完了才准备回家。今日父子俩骑马回家,路上周震忍不住又问起写信的人:“你那位朋友叶先生,当真不能请到军中来效力?”
周震戎马半生,但凡可用之材,就恨不得召进军中守护山河,完全是职业病。
“父亲,她不会来的。”
“难道他对东南水军有什么误会不成?怎的以前为父没听说过你还认识这样的人才?”
周鸿都快被周震的寻根究底给打败了,只能拣不要紧的告诉他:“她是孩儿这次去京城,半途上结识的……朋友,如今在扬州城定居,若是她愿意来,孩儿定然早就将人请了来。”奈何本人不愿意。
他身后跟着周浩卫央等人,之前周鸿进去禀报军务,他们在外面守着,未曾见过连晖对叶芷青的推崇,现在听得大将军叫什么“叶先生”,周鸿又说是“去京城半途上结识的朋友”,除了叶芷青还有谁。
几人面面相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教大将军提起叶芷青难掩赞赏之意。
周鸿陪着周夫人吃完了饭,应付完了周琪的歪缠,又提及巡防回来,未曾有机会去二弟周滨驻守的霞浦一趟,被周夫人叨叨了一刻钟,才放他回房。
周浩等人早就等不及了,将府里侍候的丫环遣走之后,争先恐后的问:“少将军,叶先生是谁?”
叶子怎么着也不至于被称为先生吧?
周鸿面上隐露笑意,握拳抵唇咳嗽了一声:“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父亲跟连叔现在还不知道叶子是女子,只当她是个医术高绝的男子,又解决了长久以来困扰军中的问题,父亲跟连叔才称她一声先生。”他目光在自己的四名贴身护卫面上扫过:“若是你们哪个走漏了风声,让父亲跟连叔知道叶先生是个小姑娘,就别跟在我身边了,去做马伕吧!”
周浩:“……少将军,这样妥当吗?”
卫央却高兴坏了:“属下早就说过叶子很有本事,要是让大将军知道叶子的本事,说不定一高兴就答应了她做儿媳妇呢!”他不过一句无心之语,听在周鸿耳中却眸色发亮,若有所思看着他。
“难道……我说错了?”卫央抓抓脑袋:“我觉得……叶子比起那些千金小姐们可有本事多了!”
“你说的……倒也没错。”
周鸿缓缓开口,是说给身边的心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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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自己一封信让东南水军营重新拟定海上航行的食谱,还普及了新的卫生条例,叶芷青并不知情。
她在扬州的日子过的很是不错,除了……郭嘉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一副讨债鬼的样子。
“郭公子,眼瞅着快过年了,你都不回明州过年吗?”没事别在她眼前瞎晃。
郭嘉认真观察许久,发现叶芷青这个女人还真没有一点悔改之心,见到他就厌烦的不得了,似乎拿他当淮阳王萧烨的狗腿爪牙。但是做为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他从叶芷青身上发现了商机。
她的药膳坊开的不错,不同于一般的酒楼饭店,而且据他派出去的人估量,收入应该也不少。
郭嘉自从派了人盯着叶芷青的一举一动之后,就发现刘嵩时常装做偶遇,在路上与她相遇。
宋魁不知前事,但是郭嘉可是跟着淮阳王一起在京兆衙门审过刘嵩的,要不是他的老娘被淮阳王府的人弄死了,他恐怕早就被杖刑流放了。
也不知道是这小子运气好,还是算他有点本事,竟然很快就混到了漕帮副帮主的位置。
那日高柏泰被捅死,隔的有点远,瞧不真切,但是等真跟刘嵩打过照面,郭嘉瞬间就确认了自己没有认错人。
当时刘嵩说他跟叶芷青是未婚夫妻,叶芷青在堂上反驳,这才让萧烨起了心思,没想到绕了一大圈,这两人倒凑到了一起。
郭嘉现在每次看到叶芷青,就好像看到跟人淫奔的水杏扬花的妇人一般。为此他还特意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叶芷青来扬州之后的事情,发现她在高柏泰死之前跟刘嵩毫无交际,让他的猜测落了空。只是令他更为震惊的是,没想到叶芷青胆大包天,竟然在扬州城得罪了一票药商。
——这女人到底想干嘛?
从王府逃婚跑出来,在扬州单打独斗,居然还打开了局面,就算是他走南闯北,也不得不重新思量叶芷青跟他再次见面之后说过的那段话。
也许,凭着她的能力,找个性情温和年龄相当,愿意容忍她抛头露面的丈夫,似乎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儿。比起做淮阳王府里不知道排多少位的小老婆,跟人做正头夫妻是条更好的出路。
“我瞧着叶姑娘生财有道,明州也有许多发财的机会,不如趁着快过年,姑娘跟我去瞧瞧?”
叶芷青被他拦在半道上,请去了茶馆说话,实在没什么耐心。她现在就是破罐子破摔,就算是郭嘉跑去告诉淮阳王自己的行踪,也好过隔几天就被他堵在路上说话要强。
“郭公子家财万贯,听说还是明州郭氏后人,海运陆运生意到处都是,想来对买卖人口没什么兴趣吧?”
叶芷青暗讽他不怀好意,想拐带自己去明州。
郭嘉被她这话给逗乐了,两个人身处茶室雅间,楼下就是小商小贩叫卖的声音。宋魁今儿被刘大夫留在医馆里帮忙卸药搬东西,一时没跟上来。叶芷青只带着虎妞从刘记医馆里出来就被郭嘉给堵到了路上,只能跟着他过来了。
“叶姑娘高看,商人无分利薄利厚,只要有的赚就行,再不济还能薄利多销呢。尤其姑娘花容月貌,想来拐到明州去还能卖个不错的价格!”
叶芷青:“……”姓郭的脸皮厚离堪比城墙,拿话刺他根本没什么用处。
她深呼一口气:“不是我说郭公子,你看我虽然开着个小铺子赚着点小钱,可是你在我身上图不到什么的。就算是你跟淮阳王交好,把我绑过去交给他,你也不见得能得到多少好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想来你也不愿意做。那你到底为何一定要盯着我呢?”
郭嘉站在推开的窗前,抬下巴示意:“除了叶姑娘让郭某眼前一亮的经商天赋,还有下面这位。说起来郭某还与他中间有死结呢,只是眼下生意上要与漕帮打交道,他如今又是罗炎身边的红人,姑娘若是愿意开口为在下说情,让我跟漕帮的关系更进一步,那郭某对姑娘必定铭感五内,将来有生意也一定照顾姑娘!”
叶芷青移步过去,低头去看,正与楼下仰头瞧上来的人视线撞在一起,竟然是刘嵩。
她近来在街上遇见刘嵩的机会不少,有时候是他一个人,有时候他身边还带着两个随从,看他的穿着便知如今光景不错,见到她也客客气气,后来才知道刘嵩已经做上了漕帮在扬州分舵的副帮主,以后是要长住扬州的,她还恭喜对方,只当是个相识的病人。
刘嵩在刘家医馆看过伤,养了许久外伤全都好了,内伤应该也差不多了,去复查换药的次数也不少,都是大清早来,撞上叶芷青的机会也比较多,有时候她方便的时候也会帮他换药,二人不咸不淡的聊两句,抛开过往恩怨不提,他还真就是叶芷青医治过的一个病人而已。
郭嘉是生意人,原本与高柏泰打交道更多一点,漕粮入京,也曾借高柏泰的漕船往江南运过几回货,算是打过交道。他与罗炎只是泛泛之交,原以为他不搀和漕帮之事,无论是高柏泰还是罗炎,只要有利可图,都不会拒绝替他从京里往江南运货。哪知道刘嵩却爬到了罗炎身边,做了他的心腹。
郭三公子做生意是个谨慎的人,不怕搭不上罗炎,就怕刘嵩在后面使坏。
明州郭氏跟淮阳王的牌子亮,但是却未见得有用。有时候得罪下面的小人物,真跟你使起坏来,防不胜防。刘嵩如今掌着扬州漕帮的十几条漕船,扬州也算是他的据点之间, 将来免不了要打交道,可是上次在京兆衙门得罪的太狠,刘婆子不是他杀的,他却也脱不了干系。
自从见到刘嵩使尽了浑身解数在外面装做跟叶芷青偶遇,郭嘉就似乎看到了打开死结的办法。
“叶姑娘,在下自从知道你在扬州城,又听了你那番话,感动于叶姑娘的坚持,可是并没有向淮阳王去信告之你的行踪。要知道在下与淮阳王可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他在京里因为你跑了丢了那么大一个丑,就连不少皇子都拿他的事儿当笑话讲,就算是为着淮阳王的脸面,在下都应该将你送到淮阳王府去。可在下并没有,还想着往后要跟姑娘做生意。而且如果有机会,在下还想试试能不能帮姑娘化解你与淮阳王之间的恩怨,你难道不应该投桃报李,帮在下化解了与刘嵩的结?”
叶芷青顿悟:“郭三公子不早说!你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让我猜测了这么久,原来是这件事啊。”她微微一笑:“很抱歉我办不到!”
郭嘉:“……”有你这么大喘气说话的吗?
叶芷青在郭嘉吃瘪的表情之下,心情总算舒畅几分了:“其实也不是我不肯帮你,公子当初与刘嵩之件的事情连我也被牵扯在内,好不容易我跟刘嵩都能假装忘记这件事情了,三公子现在让我提起来,这不是让人尴尬吗?”
郭嘉呵呵笑:“叶姑娘真是说笑了。就算有那件事情,刘嵩还不是有事没事找着机会往你跟前凑,他都这么明显了你难道看瞧不出来吗?”
“什么叫……他有事没事往我跟前凑?”叶芷青直喊冤:“你到底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竟然随意往我头上扣帽子。我跟刘嵩之间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大夫跟病人的关系。他往我师傅的医馆里去看病,我接诊过几回,以前又认识,也只是泛泛之交。郭三公子凭什么认为我有那么大能耐,能说得动刘嵩跟你和解?”
“难不成你还真没他闲的没事儿了,天天在街上晃?”郭嘉对她的天真表示了极度的鄙视:“叶姑娘,我的人最近天天跟着……刘嵩。”他差点说漏嘴,关键时刻改了口:“你真当漕帮副帮主很闲?扬州分舵有两位副帮主,一个是刘嵩,另外一个是原来高柏泰手底下的人,罗炎肯让那人做副帮主,就是为了笼络人心,能留住高柏泰手底下降服的那帮人。但是比起高柏泰的手下,你不觉得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带出来的刘嵩吗?扬州分舵又是才到手没多久的,这个季节是不用北上,但是帮务还是有一大堆的,刘嵩每日起早贪黑,跟你偶遇完了还得回漕帮去忙。啧啧,女人真是心硬如铁,他辛苦奔忙,你竟然都不领情!”
他摇头叹息:“我算是知道淮阳王当初在我面前醉的一塌糊涂,说你心如铁石的原因了。他这话真真儿没说错!”
叶芷青头都被他念叨大了:“求求你了,三公子您能别提淮阳王吗?他府里妻妾一堆,我算个什么玩意儿!只要你不提淮阳王,我这就厚着脸皮去找刘嵩,让他跟你好好谈谈,成吗?”
她最近耽于习医,还真没想过刘嵩的那些看似“偶遇”其实都是苦苦守候,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讲明白,两个人是没可能的。但是刘嵩不挑明,她也不能直不愣登跟人说,求求你别再跟我偶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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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嵩还真没想过,有一天叶芷青会去找他。
那日在街上看到叶芷青,他下意识跟了过去,没想到却看到她跟郭嘉前往茶楼,刘嵩便没有跟进去,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当初叶芷青跟他住在同一个地方的时候,他就觉得其人如天上明月,虽有揽月入怀的冲动,可是实在有点自惭形秽,后来出了刘婆子之事,她被淮阳王接进了王府,他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总觉得她这样的女子,天生合该享受荣华富贵才对。
万没料到离开京城的时候,他竟然在漕船上见到了叶芷青,一惊之下他神魂都几乎出窍。
如今好不容易两个人能够正常说话,他在街是“偶遇”,她也能笑着应对两句,这让刘嵩有了一种隐秘的快乐,每次见到她,心情都能好上几天,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两个人有种越靠越近的错觉。
罗炎有时候见到他,还疑惑的问他:“大嵩,怎么瞧着你好事将近的样子,红光满面的!”
刘嵩强忍着分享的冲动,好险才没有把叶芷青的事情讲出来。他心里怀揣着一个秘密,却找不到可以分享的人。
“要是有喜事,我一定第一个告诉帮主。”
他如今在漕帮被打上了罗炎死忠心腹的标签,表面上行事一定要与帮主保持高度的一致。
但是郭嘉与叶芷青一同走入茶楼的背影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让他瞬间就清醒了。
他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一个漕河上讨饭吃的汉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罗炎给予,自己什么主也做不了,更无积蓄,也就手底下管着一帮人,叫着副帮主,听起来有些风光,实质上不过是罗炎的一条走狗,若是下次他让自己去杀人,自己也必须要去!
而郭嘉就不同了,能跟淮阳王坐而论交的,想来出身不差,家底子也不差,叶芷青那样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自然也应该配名门公子。
刘嵩消沉了几天,跟着罗炎埋头处理帮务,虽然日日恨不得拔腿往城里去,想要再次装做偶遇,看看她跟郭嘉有什么进展没有。如果看到他们亲密的在一起,他也好死心。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忍心打破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只能强忍着留在帮中。
罗炎似乎瞧出了他的不对劲,问了好几次他怎么蔫头耷脑的,也不见出门去,都没问出个所以然。难得他还知道体贴帮众,竟然派人去接了几个姐儿们在坛子里喝花酒。
刘嵩心有郁气,又有姐儿劝酒,当晚灌了个酩酊大醉,次日还趴在床上醒酒,就有人在外面拍门:“刘副帮主,外面有个小姑娘在找你,说是姓叶,找你有事。”
刘嵩还当自己幻听,闭着眼睛吼道:“滚!”没想到外面的拍门声更响了,又说了一遍:“刘副帮主,外面有个姓叶的小姑娘找你!”
“你说什么?”他猛的坐了起来,只觉得头疼的要裂成两半,脑浆子都在翻滚,好容易爬起来掬了一把凉水扑在脸上,才觉得清醒了几分,打开门之后揪着拍门的小子脖领子不放:“你说谁?”
拍门的正是罗炎派去盯梢刘嵩的猴子,刘嵩不出门,他也无事可做。只是没想到那位叶姑娘派了身边的小丫头来找刘副帮主,他竟然连脸色也变了,面目都带了些狰狞之态,这哪里是听到心仪姑娘的消息,分明是对待杀父仇人才有的态度。
猴子有点拿不准了,连说话都有点战战兢兢的:“嵩哥,是个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模样,长的像小子,但穿着姑娘衣服。她说是来找刘副帮主的,小姑娘身边还跟着个铁塔般的汉子。”那汉子的眼神可比副帮主方才的眼神还要凶恶,让人瞧上一眼也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刘嵩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明白过来,感情是叶芷青派了身边的人来请他。
方才听得这小子说话,他还以为叶芷青已经在外面了,这才鞋都没穿就开门跑了出来。
他扬起巴掌,在猴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往后说话利落些,别说半截留半截!”然后回房去穿鞋子,还扭头吩咐猴子:“去告诉小丫头,我洗把脸就来!”
说是洗脸,猴子跑出去跟姓叶的小丫环报了信,再回来遇上副帮主,发现他不但梳头洗脸,连衣服都换了,走路带风,面上都带着笑意。
叶芷青请刘嵩,这次却是正正经经在茶楼上。
虎妞带着他一路往茶楼上去,心里面嘀咕,自家姑娘这是昏了头了,在刘记医馆遇上包扎伤口就算了,那是份内之事,但是额外请他又算怎么一回事?当初的事情她可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这姓刘的就不是个好东西。京里那一片的百姓谁不知道他是个无赖混混。
别瞧着他如今打扮的人模狗样,可当初却做着下作的事情。
刘嵩听到叶芷青请他有事商量,高兴的都快要找不到北了,哪里顾得了虎妞给他摆脸色,还殷勤问她:“你家姑娘找我何事?”一面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个一两碎银子,丢给虎妞:“爷赏你的,拿去买花戴吧!”
虎妞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姑娘没说,我们做下人的哪里知道。”别以为银子就能卖通了她,小姑娘倔起来还是很有骨气的,转头就要把银子塞回去,还是宋魁拦住了她,直朝她使眼色,虎妞这才把银子收了起来。
刘嵩心情就更好了。
叶芷青找他,连她的贴身丫环都不知道的事,岂非两个人的秘密?
以前他也想这样当一回大爷,随手打赏银子,特别是大方打赏叶芷青的丫环,就更是从心里透着愉悦。
还是那日叶芷青与郭嘉见面的茶楼,刘嵩的脚步只在楼下犹豫了一下,就跟着宋魁进去了。一直上到二楼,宋魁敲门:“姑娘,刘副帮主到了。”听得里面一声温柔的嗓音响起:“请刘副帮主进来。”然后雅间的门被推开,叶芷青笑意盈盈站在窗前,正回头看着他。
刘嵩好几日没见她,只觉得心里都快窜起火来了,见到她的笑脸竟将这些日子的煎熬都丢诸脑后,他踏进雅间的门,房门在他身后无声无息的合上了,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窗外小商贩悠长的叫卖声传进耳朵里,他也觉得有几分不真实,倒好似自己一不小心踏进了美梦,都不忍心开口打破这一室的静谧。
还是叶芷青率先打破了平静:“刘副帮主请坐。”这还是她初次这样称呼他。
比起“刘副帮主”这个称呼,刘嵩还是更喜欢听她轻柔的唤他“刘郎君”,似乎那样两个人的关系便更亲近些。
“叶姑娘客气了。”
叶芷青也很是为难,实在是被郭嘉逼的没办法了。不然这人转头去向淮阳王告一状,虽然离的远,但不保证萧烨那个疯子派人来骚扰她。
而且刘嵩既然已经是漕帮副帮主,将来说不定还有需要求他的时候,她索性趁此机会跟刘嵩打好关系,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刘副帮主请坐,今儿我请刘副帮主过来,实在是万不得已。”
刘嵩一颗忽上忽下的心总算落回了肚里,她既然有事来求自己,那就不怕了。他坐了下来,笑意涌上嘴角,语气总算是轻松随意了下来:“咱们以前就算是旧识,过去算是我不懂事,还要给姑娘道声对不住。既然你有事求到了我头上,咱们也不外道,我年长你许多,不如你往后就唤我刘大哥吧。我在扬州城虽然也是初来乍道,但往后也要长久的留下来的,你有事尽管跟我开口,我能帮的必定帮你!”
叶芷青也不是初入社会的菜鸟,讨生活的时候张口叫哥叫姐,也算是一种尊称,并不会让自己少块肉。
她笑了起来:“刘大哥是爽快人,我算是找对人了!”
刘嵩的心里熨贴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