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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银心在仙境就是个早睡早起的人,成为祝英台的丫鬟后,更是习惯在卯时左右自动醒过来。
今天,她一睡醒,和平常一般折好棉被,然后举起双手,伸伸懒腰,好开始一天的活儿
不对,房间不一样。
银心看向四周,这是张大红喜床,房内也摆设了许多崭新的家具,看起来很陌生她脑袋轰隆一响,终于想起她在昨天坐上花轿,嫁进了马家。
咿呀一声,房门被打开来,有个丫鬟端着脸盆进入内室,见她起来了,恭敬地道:“大少奶奶,你已经起来了。”看到床上迭好的被子,她慌忙的说:“大少奶奶,你这样太折煞奴婢了,以后这种活,奴婢来做就好了。”
银心放下高举过头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大少奶奶四个字真让她听得不习惯,而且她看着丫鬟将布巾放在脸盆里拧着,双眸骨碌碌一转。“你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好面熟。”尤其是她下巴的那颗痣,好像在哪儿瞧过。
“奴婢叫芬芳,奴婢这张脸很多人都说很面熟呢。”
芬芳便是马文才派去祝家的丫鬟芳儿,此时她把前额的发扎起,银心自是一时认不得。
芬芳对银心有着愧疚,帮着主子骗她,说要带着祝小姐往后门逃,其实是直接打晕让人从屋顶上接走,也是她将房外的护院引开,用迷香迷晕她,让她睡着,但既然主子没有交代,她便不能说,也不能透露身分。
“是吗?”银心搔搔头,便没多想了。
“奴婢来服侍大少奶奶梳洗更衣,待会儿大少爷要陪大少奶奶给老爷、夫人奉茶。”
“你们大少爷人呢?”银心小心翼翼的问,她一醒来就没看到他了。
“奴婢刚刚看到大少爷人在外面,要奴婢去唤大少爷进来吗?”
银心连忙挥手道:“不必了。”想起昨晚和他喝了交杯酒,然后她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把洞房睡掉了,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才好。
芬芳服侍她洗了脸,从柜子里拿了几套新添的衣裳让她选。
银心不喜太鲜艳的颜色,便挑了件淡蓝色的素雅衣裳换上,接着芬芳为她上了妆,梳了妇人髻,只简单插了一枝白玉钗子,端庄又不失轻盈。
银心看着镜子,映照出来的模样,像她,却又不像她,原本略带稚气的脸蛋,如今看来添了几分成熟妩媚,让她有些不习惯。
马文才走进了内室,芬芳一看到他,恭敬的道:“大少爷。”
“出去吧。”
芬芳拿了脸盆,退了出去。
银心转过身望着他,双手不自在的绞扭着,她真不知道新婚第一天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才好。
“睡得可好?”见她那不知所措的样子,马文才觉得好笑极了。
“呃,这个,很好”她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轻笑道:“你就像平常那样对我说话就好了,不必感到拘束。”
银心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马公”她把子这个字给吞回肚子里,想着要叫他夫君,但嘴巴开开阖阖就是叫不出口,最后索性跳过称谓。“我昨天大概太累了,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还一觉到天亮马家的床比祝家还软呢,真的很好睡,今天起来精神很好呢。”她自动把洞房之事跳过,免得尴尬。
马文才微微一笑,看得出她精神很好,脸色很红润。
“马公”银心又把子这个字吞下。“我这样好不好看?会不会很奇怪?”
她摸摸后脑杓的髻,好不习惯。
“很好看。”平常的她总有些孩子气,现在梳了妇人髻,倒有几分像端庄的新妇,若哪天她能坦然自若的喊他一声夫君,更是再好不过了。
“太好了!”他的称赞让银心放心了,这时她不经意看到枕头边的一块白帕子,好像从她起床后便一直放着了,看起来又不像他会用的,她顺手拿给他,问道:“对了,这块布是要做什么的?”
马文才接过白帕子,意味深长的朝她挑了挑眉,接着将布摊开在桌上,拉开梳妆台上的小抽屉,取出一把小刀,再拉高袖子,朝手臂内侧一划,一串血珠滴落在白帕子上。
银心被他这样的行径吓坏了,哇哇叫道:“天啊,你怎么拿刀割自己的手,都流血了,这怎么办啊?”她突然想到她也有帕子,赶紧从衣襟里取出,用力压着他的伤口。
“不要紧,这血是要给我娘看的。”他笑着解释。
她先是呆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条帕子是什么用途。
婚礼前一天祝夫人教导小姐闺房之事,她在一旁都听到了,说是新婚夜一定要有落红,否则新娘会被质疑贞洁。
“都是因为我昨晚睡着了,才害你得割伤手”都是她不好。
“银心,我们顺其自然就好,不见得要马上圆房,不过是流个几滴血,不要紧的。”马文才看她的表情便明白她在想什么,揉了揉她的头,不希望给她太多压力。
银心确实相当不安,被赶鸭子上架似的上了花轿,莫名其妙成为他的新娘,根本没有做好为人妇的准备,可他的细心和体贴,真的让她好感动。
“有没有药可以擦?”让他受伤,她还是过意不去。
“不必,血都止住了。”他并不在意。
“不行,一定要好好抹药才行。”银心径自翻起抽屉来。
马文才看她都把抽屉掀乱了,只好说道:“在第一格,金色那瓶。”
找到了!她赶紧拉开他的袖子,为他撒上药粉。
他看她那么为他担心,唇边勾勒起得意的笑。
他是故意的,既然都得弄点血假装是落红,不妨让她看到他弄伤自己,好让她心疼他,看来效果真不错。
他用火熠子烘干了血,让血迹看起来像是昨晚沾上的,而后两人踏出房间,准备前去向马首辅、马夫人奉茶。
走向大厅的途中,马文才简单介绍了他的家人,好让她心里有个底。
银心这才知道,他是马首辅唯一的嫡子,下面有四个庶弟妹,他说他们从没吵过架,称得上兄友弟恭,他也说了一些家里头的事,听起来在这大宅内没有纷争,家庭和谐。
没多久,马文才领着银心进入大厅。
银心紧张得身子微微发抖,但随即她又想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他挡在她前面,她有什么好怕的,于是她吐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首先望向坐在主位的公婆,公公高大威严,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光那气势就是力压众人,让人不敢造次,而婆婆个头娇小,雍容贵气,有着一双精明犀利的眼,从外表可看出马文才的好相貌是承袭于他貌美的娘亲,至于站在一旁的两个姨娘,皆卑微温顺。
银心想起马文才方才说,他爹敬重他娘,不会专宠姨娘,他娘也展现主母风范,对姨娘照顾有加,所以没有姨娘爬到正室头上,或正室欺压姨娘这等在大户人家里吵得天翻地覆之事,彼此相处和谐,但她现在实际一看,觉得姨娘是不敢造次。
马文才的四个庶弟妹和姨娘们站在同一侧,此时也都用恭敬的目光看着他们,他最小的妹妹才十三岁,却相当沉稳,背挺得直直的,看得出家教甚严。
原来,这是他所谓的兄友弟恭、家庭和谐。
原来,马文才从小就生长在这样严肃的家里,一点生气都没有,他的弟妹对他也是恭敬有距离,一点都不热情。
银心想起在祝家,小姐是掌上明珠,老爷夫人疼她,上头五个哥哥也疼她,和她年纪相仿的五哥更爱捉弄她,每天吵吵闹闹的,还比较像一家人。
芬芳拿着托盘过来,上头摆了两只茶杯,银心先端起了一杯。
她的目光很自然的又回到公婆身上,却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锐利的怒眼,吓得她心都快跳出来了。
“文才,这丫头是谁,她不是祝家女儿。”马夫人指着她怒道。在一些宴会上,她是见过祝英台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骇的盯着她。这个新娘子居然是冒牌货?
完了!银心吓得手中的茶盏差点摔落在地,但她硬是逼自己冷静下来,挤出笑容道:“夫人,我是祝家小姐的丫鬟银心,小姐生了重病,才让我顶替她上花轿”
“祝家居然敢做出这种替换新娘的事!”马夫人相当震惊。
“随便找个丫鬟来代嫁,这个祝尚书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马首辅极为震怒,无法容许被这么羞辱愚弄。
银心瑟缩了下,偷偷瞄向马文才,他爹也太凶了。
马文才往前一跨,沉稳的道:“爹、娘,事发突然,祝姑娘重病,祝尚书怕临时取消婚事让马家空轿而归,会引起轩然大波,也怕惊动主婚的皇上,才会让银心代嫁。”
银心从他背后冒出头来,附和道:“真的!我们小姐生了很重的病,不得已才”天哪,她一直说谎,会不会回不了天庭啊?
马夫人打断她的话,嘲讽地道:“祝家的女儿还真娇弱,这么虚弱的身子以后怎么担当得起马家长媳的重责!”
祝小姐重病,祝家送个丫鬟来代嫁,打的主意她岂会不知?这是不想婚事破局,先占着正妻之位,而且她也感到怀疑,祝小姐真的是重病吗?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差错,否则怎么刚好会在成亲当天重病?
马首辅对上妻子的目光,也觉得这事另有内情,不过不管如何,祝家这个媳妇是烫手山芋,要不得。
他鄙夷的看着银心,嗤哼一声“不管祝家小姐是不是生重病,一个低贱的丫鬟都万万配不上你,文才,送她回去吧。”
“爹,这是要她坐回头轿?万万不可!”马文才出声制止。
“才一个晚上,你就被这个丫头迷得团团转了!”马首辅料想得到,祝家肯定是要这个代嫁丫鬟来迷惑儿子,好不让这婚事破局。
“娘,银心已经是我的人了,或许肚子里已经有我的骨肉了,我不能将她送走。”马文才进大厅时已先将白布交给嬷嬷。
马夫人想到从嬷嬷手上接到的白布,儿子确实和那丫头圆房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马首辅看着妻子为难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也蹙紧眉头。
银心看着马文才挡在她面前,提起那块沾了血的白帕子,回想起他拿刀割了手臂的一幕,心里就一阵火热,他是那么维护她,想让她留下来,她再一次受他感动。
“爹、大娘,昨天大哥才成亲,今天就让嫂子坐回头轿,恐怕祝小姐重病的事也会跟着传了出去,这样外人会说咱们马家无情无义。”
说话的是马文才的大庶弟马文生,小了马文才一岁,虽说面貌俊秀,有着浓浓的书卷气息,条件不差,但和马文才站在一起,不免相形失色。
马文生从小就祟拜嫡长兄,总把他当成榜样学习,将他说的话奉为圣旨,难怪会鼓起勇气为他说话。
马文才看到大弟愿意为他说话,感激的朝他一笑。
马文生腼眺的回以微笑,像是很高兴帮得上他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