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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沥沥地落了大半夜,自泛起潮气的窗户望出去,一丝丝蜿蜒滑落的雨滴仿佛是人儿在哭泣,不知不觉让泪水爬满了顿。
白云双的指尖轻轻地画过冷冷的玻璃表面,湿冷的感觉好像透过指腹钻入心底,冻得人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空气中每一份游离的寒冷在在提醒着她冬季已来;台北的寒风冷雨一贯侵袭着人们的身,而她的心却早已被生命的厚厚霜雪笼罩住,再也扒不出、吸不着一丝清新温暖的气息了。
今晚她又被噩梦惊醒,长夜漫漫,再不能眠。
“姐,姐姐姐?”
一道稚嫩轻柔的声音惊惶地响起,语音轻细而破碎。
云双悚然而惊,急切地回头“云桑,你怎么起来了?”
长发如瀑,雪白美丽的小脸透着仓皇和担心,一身简单的锻白色睡袍长长地垂落在地面,微微地盖住白云桑小巧赤稞的脚。
云桑的黑眸如万事秋水,小脸天真温柔得教人心醉,小脚轻柔地踩在晕黄色调的客厅里,美得恍若黑夜的精灵、清晨的一抹雾。
如果不说,谁也不会晓得她二十岁的美丽外表下潜藏的是十岁的心智和灵魂。
一场可怕的高烧夺去她正常的心智,让她的心灵永远停顿在青涩无邪的十岁童年。
那一场斑烧夺去的岂只是她温柔可爱的妹妹的智商?它还夺走了
云双眸子泛着热涩,努力吞咽下喉头不断上涌的硬块,猛然地甩了甩头。不!什么都别再想了!
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微笑地牵起妹妹的手,在简陋陈旧的沙发上坐下“冷吗?我帮你拿条毯子来,怎么还没睡呢?为什么起床不多披件衣服?”
“姐姐,云桑现在不冷。”她美丽晶莹的眸子忧心地瞅着姐姐,轻轻柔柔地道:“姐姐眼睛红了,为什么?有沙子跑进姐姐的眼睛里吗?云桑帮你吹吹”
云双紧紧地握住妹妹的手,含泪掩饰地笑道:“不用了,姐姐只是眼睛有点酸,没事的。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云桑轻轻地垂下长而翘的眼睫毛,闷闷地道:“睡不着。”
“怎么回事?”
“脚冰。”她蜷曲起小脚,仿佛不胜寒苦。
云双早知道妹妹打小身子就很虚弱,几乎是三天两头就上医院,也因为这个缘故,妹妹的手脚长年都是冰冰凉凉的,中医师说这是“冷身”可以用些上好的中葯材熬汤滋补。
她的心底有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但是沉重的生活重担却压得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和钱来好好地滋补妹妹的身子。
每每想起她就揪心地自责心痛。
“云桑,姐姐帮你拿毯子,你等等。”云双咽下强烈的谴责感,急急地进房拿了条厚毯子,再帮妹妹裹紧了身体,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暖和点了吗?”
“嗯!”云桑嫣然一笑,重重地点头“姐姐,你也进来一起包着才不会冷。”
“你好好地盖着就好,姐姐不冷,真的。”她替云桑拂了拂长爰,满脸心疼“对不起,都是姐姐没有能力才会让你连睡也睡不安稳。”
云桑甜甜地笑道:“姐姐对云桑很好,李医师也这么说哦!”云双心底一暖,柔声地道:“真的?李医师人真好。云桑很喜欢李医师吗?”
一提到医院的李医师,云桑的眼睛都明亮了起来。
年轻俊秀的李医师是云桑的主治医师,本来云桑都是固定给柳医师看诊,但是今年年初柳医师退休,所以才改由有自医学院毕业的李缘中医师看诊主治。
李医师对云桑温柔得不得了,每回看诊时都是轻声细语、满眼关怀,单纯的云桑最禁不得人家对她好,在她纯洁天真如白纸的心灵中,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除了身体不舒服以外。
云桑就连生病打针也只是轻轻地蹙着眉头,安安静静地接受冰冷刺痛的注射针戳入她雪白瘦削的手臂。
云双相信就连李医师也是深深为云桑所慑服的。
因为这世上几乎没有一个人会不喜欢云桑,云桑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天使,虽然她的心智不若同年龄的女子那般成熟,但若是说起她的热情和纯真美好比起任何一个女子都不遑多让。
云桑是她生命中的光芒,也是支持她继续活下去、撑下去的惟一动力。
只要是为了云桑,就算再辛苦,她都可以笑着度过。
“我很喜欢李医师,他对我好好。”云桑羞涩地低下头来“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云双凝视着她娇羞的脸庞,心底没来由地闪过一抹不祥的惊悸感“云桑,你有多喜欢李医师?”云桑认真算起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她应当不会爱上李医师吧?
“就跟喜欢姐姐一样的喜欢啊,只是云桑最喜欢的还是姐姐。”她抬头嫣然一笑。
云双吁了口气。是啊,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云桑只能算是个十岁的孩子,她不会对李医师抱有什么爱情的遐想和情怀的。
“姐姐,你明天可不可以不要去上班?”云桑绞扭着小手,突然问道。
她愣了一下“嗯?什么?”
“姐姐明天可不可以不要上班?”云桑的声音更小了。
“为什么呢?”
云桑玩着睡袍上的小蝴蝶结,娇憨羞涩地道:“李医师问问姐姐明天有没有空,可不可以带我到中正纪念堂散步?”
云双有些不明白“李医师”
云桑急急地解释“李医师说他明天休假,要带我出去玩!”
她心一紧“姐姐还是听不太懂,你的意思是李医师要姐姐明天带你到中正纪念堂,他要带你去玩?”
云桑热切地点头“嗯,就是这样。”
云双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
云桑一愣,眼神满是迷惘,结结巴巴地道:“为、为什么?”
“李医师没有告诉你为什么吗?”
云桑摇摇头,温柔而困惑地道:“姐姐我不知道。”
她连忙安抚着妹妹“没事,姐姐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要当真。明天姐姐没办法请假,但是我可以先带你到中正纪念堂再去上班。”
云桑失望极了,她纤细的小手紧紧地握住姐姐的“姐姐不跟我们一起玩吗?那云桑也不要去了,云桑会乖乖地在家里等姐姐回来,绝对、绝对不会乱跑。”
云双难过极了。这就是云桑的生命,关在家里、枯燥、乏味、无人陪伴,就像是一只被饲养的小猫,茫然无助的从早晨等到黄昏,直到主人回来相伴为止。
云双低喊了一声,紧紧地抱住瘦削苍白的妹妹“云桑是姐姐对不起你,是姐姐没能力没有办法好好、专心地陪着你”云桑惊慌地拥着姐姐,急急地道:“姐姐,我做错什么了吗?姐姐不要哭,我以后再也不说了,我明天也不要跟李医师出去了,姐姐不要难过。”
“不是、不是,是姐姐自己的关系”她忙拭去泪水,努力展露笑容好安抚妹妹的心“姐姐没有哭,姐姐在笑呢!云桑明天要跟李医师出去,姐姐好开心,怎么会难过呢?”
云桑怯怯地道:“是真的吗?可是姐姐脸上湿湿的”
“不要紧,姐姐是高兴得哭了。”她温柔地抱住妹妹。“姐姐很高兴李医师这么喜欢你,还要带你出去玩,这真是太好了。”
“真的吗?”云桑登时雀跃不已。
云双重重地点头,噙泪笑道:“是真的,来吧,姐姐带你去睡觉,明天早上你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玩,对不对?可不能有黑眼圈了。”
云桑灿烂一笑“好。”
直到妹妹乖乖地上床休息,云双还倚坐在妹妹的床沿,久久不能自己。
望着她沉睡如天使的脸庞,云双忍不住轻轻地抚触着她莹然光滑的额头,低低地道:“可怜的小桑桑”
若非她如此无能,云桑又何需孤单若斯?日复一日地待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从小小的窗户望向外头的天光
没有人讲话、没有人陪伴若不是安静乖巧如云桑,又怎能耐得住这样窒人的寂寥?
“桑桑”她轻唤着妹妹的小名,心酸欲死“都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辜负了爸爸、妈妈的嘱托交代,姐姐没有让你快快活活地度过每一天,姐姐甚至没有能力照顾好你的身体,让你三天两头就跑医院”
她深深地陷在痛楚强烈的自我谴责中,始终无法自拔。
这一夜的雨下得凄凄寒寒,阒黑的窗外看不见一丝黎明即将到来的曙光
蓝天酒店
迸典优雅、充满着浓浓英国风的建筑和布置,让美丽尊贵、拥有国际地位的蓝天酒店成为中外人士以台北最喜欢下榻的住所。
蓝天酒店的员工都必须拥有出色的外形和亲切有礼的特质,以及熟谙英文的条件。
就算是蓝天酒店一楼附属的小酒馆也不外如是。
云双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笔挺的削腰设计和长裤衬托得她英姿飒爽、分外利落,她及肩的黑发绾成了发髻,用一支墨色簪子紧紧地簪着,丝毫不露女性光华,却别有一番潇洒。
小酒馆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分三班制,为了晚上能够回家陪云桑,云双自动争取要上白天班,虽然客人较少,小费收入也不丰厚,但是至少能兼顾家庭。
月入三万五千元左右,是一般上班族的薪水,她已经很知足了。
虽然她也想着倘若能够多赚一些,户头里的存款也能稍稍增加一些,那么对于她们两姐妹的生活也就更有保障,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让妹妹枯候在家,左等右等,等不到她下班。
云双轻轻地叹了口气,擦拭着晶莹剔透的水晶杯。
小酒馆的吧台空无酒客,圆桌边只有两名女客啜饮着香浓的咖啡相对聊笑。
云双擦好了第一只水晶杯,再取饼另一只水晶杯继续擦拭的动作。
她想起今天早上带云桑到中正纪念堂的情景;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中正纪念堂宽阔的广场上犹有水渍,在不平处微微地积了一小摊的水溏。
斑大俊秀、一脸书卷味的李缘中穿着一身风衣和牛仔裤,静静地伫立在大门边等着她们。
看见她们下了计程车,他迫不及待地疾奔向前。
诚恳亲切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后,他的眼神急急地落在云桑身上。
小巧纤细的云桑穿着一身雪白衣裤,雪色大衣连着毛茸茸的帽子虚掩住她的小小脸蛋儿,却怎么也遮不住她的兴奋喜悦。
云桑眼儿发光,在迎视李缘中时更是光芒耀眼、满心欢然。
凝视着他们俩,云双心底的惊骇却是层层扩大?咸欤庠趺纯炊枷袷且欢杂星槿讼喾甑那榫埃橇训馈闹械牟幌橹幸娣3苛摇?br>
“李医师。”云双勉强微笑,发觉自己的手好冰“云桑就麻烦你了,只是不知道你想带她到哪儿去?”
李缘中斯文尔雅地一笑,疼爱地看了云桑一眼“云桑说她从来没有到过游乐园,所以我打算先陪她在这儿散散步,呼吸一些清新的空气,之后再带她到郊外的游乐园玩。”
云桑一脸兴奋与崇拜地仰望着李缘中,小脸渐渐地发光。
云双紧紧地盯着他“李医师,谢谢你,但是我希望李医师也别让她玩得太累了,希望用过午餐后就送她回家。”
缘中一愣,有些失落与狼狈“呃,用过午餐?这样会不会太早了?云桑难得出门”
云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生硬地道:“她是难得出门,但是身为她的主治医师,你也应当知道她的身体很虚弱,没有办法承受太累的活动。”
缘中凝视着她,据理力争“没错,但身为她的主治医师,我更明白该怎么做对她才是最好的,请放心,我不会让她太过劳累的,我会好好地照顾她。”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一副充满戒备的样子,好像他会伤害云桑似的
他可以理解地迫切照顾云桑的心理,却没有办法认同她的作法;一味地工作赚钱,却忽略了陪伴云桑,让云桑常常孤零零地待在家里,难道这也是她保护云桑的方式吗?
难道她看不出云桑好孤独、好失落,她多么需要有人陪伴她说说话,带她出去散散心吗?
云双接触到他坚持而固执的眸光,全身忍不住防备了起来,声音也明显变冷了“我是她的姐姐,我知道什么对她才是最好的。”
他们两人的眸光在空气中交击,擦撞出火光。
然而,谁也不肯退让。
云桑愣愣地看着他们俩面色不善的模样,心下怯了,她偷偷地拉了拉姐姐的衣袖,
“要不然云桑乖乖地回家好了,云桑不玩了,你们别生气。”
云桑并不是十分明白云双和缘中为什么大眼瞪小眼,但是她直觉自己是他们争论的导火线。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一愣,急急地安慰着云桑。
“不,我没有生气。”
“我也没有生气。”
云双瞟了缘中一眼,眼神有些莫测高深“云桑,你要乖乖地跟着李医师,千万不要造成他的困扰,知道吗?”
云桑闻言乖巧地点头。
缘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俩,对于云双的过度关怀和束缚不禁有些伤神。
“姐姐大概五点就下班了,你要记得在五点以前回家,知道吗?”
“好。”
“我希望能够带云桑到旋转餐厅看夜景,她一定会很喜欢。”缘中盯着云双,知道她会反驳什么,于是很快又有力地道:“我今天不用上班,所以一点都不麻烦的,请你允许我晚一点再带她回家。”
云双脸色微微一变,还来不及说什么,云桑已经惊喜地望着缘中“看夜景?旋转餐厅?李医师,旋转餐厅是怎样的?它会转吗?真的会转吗?”
“我们吃饭的时候,它会慢慢地旋转,然后每一个方向的夜景都能让你看见哦!”他含笑地看着她,眼神温柔似水。
云双微眯起眼睛,心知是无法再阻止的了。他太可恶了!竟然捉住云桑天真稚嫩的心理,让她也不得不投降。
“好吧!”她勉强地同意。“八点,最晚八点就带她回来。”
“好,我会的。”缘中郑重地点头“云桑,跟姐姐说再见,我们进去散步看树木了。”
“姐姐再见。”云桑娇嫩地微笑,挥手向姐姐道别。
“再见。”
云双望着他们一大一小的身影缓缓地走入中正纪念堂,她的心揪得更紧了,几乎喘不过气来。玉树临风的李缘中和娇小美丽的云桑看起来十足是一对璧人。
如果云桑不是这种情形那么看见他们俩手牵手依偎漫步时,她该会替云桑多高兴啊!
李缘中俊秀谦和、个性善良,配上温柔甜美的云桑是再好不过了,但是恨只恨命运捉弄人。
她心底深切明白李缘中和云桑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
她知道李缘中很出色,可是有哪家的父母愿意让自己优秀的医师儿子娶一个智能只有十岁的女孩子呢?
命运早已播下残缺的种子,教云桑如何能在爱情的田地里发芽茁壮?
到最后痛苦煎熬的还是她可怜的妹妹啊!
她绝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死也不会!
云双紧紧地握着水晶杯,擦拭的动作已经停止,可是泛白的指关节仿佛快将整只水晶杯掐碎了一般。
“云双,你怎么了?”同事小薇关心地道。
她悚然惊醒,呆愣地看着手上的杯子,急忙放下“没事,我没事。”
“你今天很不对劲哦,打从一上班就失神落魄的,是不是你妹妹身体又”小薇关怀地问道。
云双摇摇头,勉强露出一抹微笑“不,我妹很好,我真的没事。”
“云双,还是生活有什么困难吗?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我多少也能帮点忙。”小薇同情地看着她“你也真够辛苦的,不但要工作,还要照顾体弱多病的妹妹。”
“这不算什么。”她低头,无意识地冲洗着调酒器。
“云双,你有时候就是太固执了,怎么都不愿接受别人的帮助。”
“旁人的援手相助,我很感激,但是人生漫长,我不能让自己习惯向别人求助。”云双沉静的脸庞透着坚毅“我必须独立。”
“可是”
“小薇,谢谢你,我知道你一直很帮忙我。”云双吁了口气,真挚地道:“如果我真的需要麻烦你的时候,我绝对不吝于开口的。”
“真的哦!”小薇拍了拍她,感怀地道:“唉!所以说这世界真是不公平,有的人成天打扮美美、穿金戴银,喝下午茶、逛街、跳舞,无所事事;你却得每天为生活奔波操劳,连口大气都没空喘。”
“你又何尝不是?”云双很快地煮起一壶香浓咖啡,打算等一下制成冰咖啡。
虽然天气又湿又冷,还是不乏有人爱点冰咖啡,昨夜没用完的咖啡她已经倒掉了,今天早上就得趁空间时多煮一点。
小薇擦着已经亮晶晶的吧台,闻言一笑“我?我本来也觉得自己挺辛苦的,可是和你一比,我已经幸福不知几百倍了。”
云双但笑不语,仍是继续手边的工作。
“对了,今天晚上有好电影可看,你要不要带云桑出来,我们一起去看?”小薇提议。
云双摇摇头,既感激又黯然“谢谢你,只是云桑今天和她的主治医师出去了,要到晚上才会回家,所以改天吧!”“咦?”小薇惊讶。
云双只得解释“李医师是云桑的主治医师,今天正巧休假,所以就带她出去走走。”
“那太好了,说不定他们有可能成为一对哦!”云双闻言心口一紧“不会的,李医师只是她的主治医师,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小薇只知道云双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却不知道云桑是个有缺憾的女孩儿。对云双而言,家里的情形从来就是避免让人知道,因为心肠好点的人会报以同情怜悯的眼光,心肠稍差的自然是迫不及待要落井下石、厌恶讽刺,这两种情形都是她们不需要的。
云双不希望靠任何人,她们虽然穷困,但是还有几两骨气,她们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或嫌弃,她们姐妹俩自然可以相依为命地走下去。
“其实云桑也长大了,虽然她的身体不好,但是她依然需要爱情的滋润,而且如果她找到一个好归宿,对你或对她而言都是件好事啊!”云双的手指微微地颤抖僵硬,她紧抓着棒子搅拌着黑色液体,让咖啡粉渣在滚动沸腾的热水底翻腾消溶,萃取出最浓厚香醇的咖啡汁液。
她觉得自己也像是沉落在滚动热水里的咖啡粉一般,被煮着、熬着心痛和惊悸一点一点地滴落,凝聚出一壶黑色的心情。
小薇不会了解的,她不能解释,也不想解释,说到底酸甜苦辣惟人自知罢了。
云双只是沉默地笑笑,不做回答。
凝视着清秀坚毅的云双,小薇不禁也暗暗地叹息了。她永远看不透云双,在云双坚强的盔甲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片心思?
黄昏时分,云双坐公车回家,一进入家门,但见老旧的公寓小屋空空洞洞,一如往常地清冷。
她无奈地想着,云桑果然还没回家。
其实李医师带云桑出去玩,她也不是不开心的,只是她们与正常的家庭不一样,她们背负太多、太多的包袱,自然不能像一般女子想怎样就怎样。
她踢掉黑色高跟鞋,抽出发上的簪子,让一头紧束得隐隐作疼的发丝披散肩头。
挤着公车回到家,她已经筋疲力竭了,由于今晚云桑不回来吃饭,她可以稍稍歇会儿,不需这么急着换衣服、下厨做饭。
云双打开了灯,晕黄的灯光柔和地洒落在小小的客厅里,她疲惫地走进浴室里稍事梳洗。
透过盥洗镜台,她看见镜中的自己,憔悴沧桑得不像二十四岁的年轻女孩。
暮气沉沉、毫无青春可言,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觉得自己像个苍老的老太婆了。
云双努力地振作了一下,掬起清水泼洒脸蛋,让冰冰凉凉的清水唤醒疲惫的精神。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家里已经够阴暗无光了,她不能再让家里的气氛变得如此僵滞凄苦。
云双取饼毛巾抹干了脸庞,看着镜中反射出的人影,脸蛋细致却略显苍白,但是双眸已经清亮有神了不少。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今天李缘中至少有一句话是说对了,云桑需要吸收清新的空气家里是不能再这么死气沉沉的了。”她打起精神,给镜中的自己一抹微笑。
嘴角往上勾,眼神柔和些对,眉头再松开一点发自内心地笑一笑
她温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笑容终于有几分真挚灿烂了。
趁着云桑不在,她得好好地整理一下家里,给云桑一个惊喜又舒适的环境。
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云双步到卧房里翻出一台旧的录音机,找出好久以前买的一卷录音带,拎到客厅边播放边做事。
那卷录音带的确是太老旧了,音色涩旧凝滞,越听心情会越糟的。云双皱眉地想着。
她干脆转到调频网,听着纯属音乐的广播电台。
收音机里正巧流泄出八年代,刘家昌作词、作曲的“秋诗篇篇。”
深秋枫又红秋去留残梦我心付诸于流水恰似落叶飘零
转眼之间白雪遮晴空寒风袭严冬莫待樱花盛开春来也踏雪寻芳踪
白雪遮晴空寒风袭严冬莫待樱花盛开春来也踏雪秀芳踪
清清淡淡却显得隽永无穷的音乐,幽雅美丽的歌词仿佛将云双唤回到过去某一些美丽的时光
那个时空中,妈妈总是穿着围裙煮着香喷喷的晚餐,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报纸,窗外有小鸟叽叽喳喳、不绝于耳的轻脆叫声,她和云桑则窝在软绵绵的床上玩着纸娃娃,帮纸娃娃画美丽的衣裳
若有雨,也是下得叮咚悦耳,仿佛是颗颗珍珠弹落在琴弦上,好听得教人心醉。
云双收拾整理的动作停顿了,她半跪在沙发旁,紧紧地盯着录音机发呆。
直到音乐轻轻柔柔地结束在叮叮咚咚的钢琴声中,她才悚然醒觉。
美好的时光总是结束得特别快
原是想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的,没想到记忆又回到过去,将她的心推向又酸楚又甜蜜的情境里。
突然间,电话铃声响起,惊醒地的思绪。
“喂?”云双接起话筒。
“云双吗谢天谢地你在家,拜托、拜托!你晚上有没有空?”晚班同事问道。
“抱歉,我有事。”她直觉道。
“云双,这下子真的惨了啦,现在客人好多,晚上听说大老板的日本朋友也要来,可是玉萍临时请假,我又吃坏肚子了,现在领班大跳脚,经理也快上吊了。”
云双一愣,本能地道:“有这么严重吗?可以请他们到六楼欧式咖啡馆还是顶楼的云端餐厅用餐啊,既然是大老板的朋友,一定可以挪出位子来的。”
“云双,不行啦,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晚班同事着慌地说着“拜托、拜托!他们已经约好在这里谈事情了,而且大老板好不容易才把这种荣耀给我们一楼的月光酒馆,这是我们好好露脸的机会呢!”
云双失笑“这算很荣耀的事情吗?”
“那当然,大老板的日本朋友耶,往常都是在云端餐厅吃饭、谈事情的,这一次大老板一定是觉得我们月光酒馆做得很不错,所以才决定带那个日本大老板来的。”晚班同事捂着痛得叽哩咕噜的肚子,声音又急又苦恼“拜托你啦,我联络不到小薇和其他人,再说你是我们这里面最优秀的,你再不来,我们全要跳楼了!”
云双皱起了眉头,还是心软了“好,我马上来!”
“耶!太棒了,谢谢你!”
云双放下话筒,晚饭也顾不得吃,匆匆地看了腕际的表。六点了,她怕是赶不及在八点前回来了。
她只得匆匆地找出缘中的行动电话号码,再揿下电话按键。
“我是李缘中。”缘中清朗的男声含带笑意地透过话筒传了过来。
电话那头有闹哄哄的人车声音,还有云桑轻脆如银铃的笑声。
云双僵硬地道:“李医师吗?我是白云双,很抱歉,你可不可以晚一点再带云桑回来?”
缘中愣了一下,难掩诧异与惊喜地道:“什么?”
“我临时接到电话,晚上必须加班,但是我最晚十一点回来,所以如果你可以的话”
“可以、可以。”他迭声、欢然地道:“当然可以,这样吧,我们会在餐厅待晚一点,你要下班了再打个电话给我,我和云桑顺道过去接你下班。”
“谢谢你。”她松了口气,又感激又觉得不甚妥当,心底复杂极了“那么就这样了,云桑要麻烦你了。”
“不客气,云桑对我而言永远不会是个‘麻烦’。”缘中微笑地回道。
云双不知道他是否一语双关,匆忙之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再见。”
币上话筒,她无暇再绑头爰,拎了皮包、穿了高跟鞋就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