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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突然把奏疏掷出,喝道“念”
唐休珑捡起奏疏大声宣读;
“今有奸贼独孤天星,昔在远东,残虐无道,贪酷无才,擅起边衅,凶暴嗜杀,蓄私养奸,欺罔同僚,专断蛮横,擅杀无辜,目无法纪,欺凌皇子,闹市杀人,无君无德,臣唐休珑闻之,肝胆俱裂,为燕唐万世计,请诛贼天星”
“贼天星有罪十条,冒死搜集其证据,以彰奸贼之面目”
“罪一,贼天星窃据远东折冲都尉高职,不因其才,而以媚言交于安东大都护独孤某,弃父母,阴为孽子,飞扬跋扈,凶暴乡里,欺凌官吏,窃取功绩,庙街县令进士凤某慑威禁声,形如囚徒”
“罪二,远东本已安定,贼天星为己之私,擅启边衅,起不义之战,靡费朝廷军资,试问三十万唐军汝远东,征战漠河,耗费朝中多少军饷?以一己之私,陷禁军将士于险地,三十万唐军行不义之战,枉死多少禁军?”
“罪三,昔贼天星,窃天功冒名术师,却残暴嗜杀,视远东民众如草芥,神龙六年海兰泡冰杀十万余众,后屡次偷杀远东五万余众,神龙十年于阿尔丹残杀十万余众,引孽水淹呼玛,五万余众化为鱼鳖,塔河驱民众如猪羊,战息屠城害民十万,更于黑水纵火焚城,二十五万余众成灰烬,呜呼,世间生灵涂炭,天道不爽,括其窃天之术,大快人心。”
“罪四,阴养死侍,结党营私,以一县之力强养三万之兵,刮地搜财,虚领朝中俸禄,私开河口,阴营商贾,中饱私囊,不义之战,其党徒死伤悲声,实乃天罚。”
“罪五,举止无端,忘上国礼仪,粗俗若蛮夷,更不学无术,愚蠢昧顽,实为燕唐官吏之耻”
“罪六,专断擅权,排斥异己,无端杀害无辜,虐杀过境良民无数,每年更以祭神为名,沉活人入海,轰杀子民,神龙八年,三月以三千远东子民忌黑水,神龙九年沉辽东子民三千入少海,神龙十年轰杀八百良民成灰烬,山河变色,远东呜咽。”
“罪七,仗安东大都护之势,欺压同僚,冒饷饰功,阴以抢劫之财分与部属,不受节制,打压英勇禁军将领,有国姓燕某不满其行,贼天星强驱之,更冒领禁军功勋,压制辽城军大使燕某功勋,罪不可恕”
“罪八,欺凌属国,远东驱度寐罗刹均为燕唐顺臣,贼天星却驱兵强压,纵兵抢掠,**王宫,又私结蛮番,许以厚利,却忘义背信,阴陷友军于众敌之处,残害无度”
“罪九,藐视燕唐法纪,开元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于平康坊摘星楼,一言不合,闹市杀人,扬长而去,有司追查,仗势凌人,不理不顾,视大唐法律于无物”
“罪十,欺凌皇族,目无君上,神龙十年于庙街欺君鸾公主初至庙街,擅杀属吏术师李某,开元元年十一月,当众辱骂皇四子,无视皇家威仪,形同反贼。”
“如此奸贼,苟活于世,实乃天道不公,窃一诤臣居之,乞伏圣人知之,用以法典,处以极刑”
“辽阳郡王独孤贞者,无识人之德,误以奸贼为嗣子,并包庇贼党,请圣人一并处罚”
“伏乞大奋雷霆,集文武勋戚,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用消隐忧,臣死且不朽”
唐休珑宣读完毕,行顿首礼,状极悲愤。
若说柳子庆进士奏疏慷慨激昂,唐中丞此奏疏言之有物,时间地点受害人一应俱全,可说得上情状详实证据确凿。
“唐中丞,所言可为实情?”宋璟相公接过奏疏,冷声问道。
“某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言若失实,天打五雷轰”唐休珑中丞起身朗声叫道。
“独孤天星,汝可有话讲?”宋璟又喝问独孤心慈。
独孤心慈顿首无言。
“独孤贞,汝有何言?”宋璟再喝问独孤郡王。
“某愿以己代子之过”独孤贞直身回道,声如秋雁悲鸣。
“汝子之罪岂是能以身代之?”边上有一紫袍臣工起身喝道,正是紫薇侍郎礼部尚书苏颋相公。
“闻听柳进士与唐中丞之奏疏,才知世间有如此凶徒,当剐之,臣请圣人速下决断,处以极刑,已明正典”又一臣工出列,却是驸马都尉光禄少卿王承庆。
于是纷纷有十几位臣工出列谏言当诛贼子天星。
韦二郎面色赤红,正欲出列直言,却被温钰拉住。
“某听闻太宗有言,唯奉三尺之律,以绳四海之人。掌邦国折狱详刑之事有大理寺,掌天下刑法及徒隶、勾复、关禁之政令为刑部值司,掌持邦国刑宪典章,以肃正朝廷乃御史台之职。何见朝中有如此之多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忽然一清冷声音响起,众人一愣却不见有人出列,宋璟和苏颋诸相公却死盯着跪着的独孤心慈。
出声之人正是凶徒独孤心慈。
含元殿寂静几个呼吸,立刻狂妄大胆的指斥声四起,殿内又变得如沸水之鼎。
独孤心慈倔强的抬起头,跪着仰望圣人和周遭相公们。
“此子所言也有道理”突然一位相公出声,行止端肃,正是紫微令张说张道济。
“此子罪状罄竹难书,证据详实,即可当场结案,何须劳烦三司?”太子背后的武王殿下突然出声,太子燕瑛回身奇怪的看了看他,忽又想到罪状中武王也是苦主,欺凌皇子,可不就是欺凌的武王殿下?
圣人脸色恢复古井无波,也不理自己第四子,径直问道“政事堂的平章事、参政知事们,均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政事堂乃大唐处理政务的最高部堂,参加政事堂会议的原仅三省长官(中书令、侍中、尚书左右仆射),是当然相公。其后,圣人又以他官参加政事堂会议,称为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三品等,亦为相公。
当朝首相为侍中宋璟,宋相公想想,说道“即要昭示天下,可着三司审审也好”
“有御史中丞提供证据,此子罪无可赦,亦需即刻正法,着三司会审,靡费时日,无益朝政”紫薇侍郎苏颋反对。
“既然证据确凿,三司会审仅引以法典论刑即刻,何来靡费时日?”紫微令张说赞同三司会审。
“会审可明邢正典,平天下悠悠之口,甚是必要”黄门左侍郎张嘉贞也赞同会审。
“三司会审可以正视听,以儆效尤”黄门右侍郎源乾曜也同意。
接着参政知事尚书左丞萧嵩,吏部尚书燕炜,刑部尚书陆象先,兵部尚书王晙,太子詹事魏芝权,京兆尹孟温礼也纷纷表态有三司会审必要。
“那就审审吧”圣人结论“刑部陆尚书,大理寺韦卿,御史台宇文融,汝等三人商议一下如何审理吧?”
三司主官出列应命。
“既是审理,现将此两贼收押”武王突然又出言喝到。
众人有点惊愕。
独孤贞一言不发,却开始退衣解袍,只剩中裳。独孤心慈却在后面把郡王紫服袍带整理叠好,轻轻放在一旁,也开始解自己白袍。
“独孤郡王不需如此”刑部陆象先尚书叹道。
“对,本王说的是这个凶徒”
独孤心慈脱下自己的白袍,轻轻披在独孤郡王身上,伸出双手向着武王殿下。
太子燕瑛却笑道“今日三司会审就在含元殿中,等审理结论后再押入刑部大牢不迟”
独孤心慈拱手致谢,却不住手,一用力撕扯掉自己的中裳,当场裸露躯干,再撕扯成条状,再用手指把左右臂缠绕,最后用牙把条状衣裳缚紧,当场来了个脱衣自缚。
当场满朝朱紫官员均尚不以为然,以其不过自残引怜,但再仔细一看均不忍再看第二眼,却又忍不住再仔细观察。
概因独孤心慈衣裳之下,躯干之上,满是伤痕。
两条黑痕从背部划过,应是雷电灼烧,数十道疤痕叠在胸前后背,如蜈蚣上身,如春耕乱犁田。
堂堂曾经的帝国大术师居然浑身无一块好肉。
独孤心慈注意到周遭目光,龇牙一笑,学独孤贞闭眼跪坐,瘦弱的身躯挺得笔直。
韦二郎和温钰实在忍不住了,双双越众而出,却发现有人比他们抢先,玉阶上的梁国公姚崇拾级而下,也当众脱下紫色袍服。
独孤心慈睁眼,冷声到“独孤家小儿不需要怜惜”
“某并不是怜惜汝,只为报恩”前首相姚崇的话语让人不解“某需谢汝朱雀门前赠药之恩,若非汝,某恐已成一抔黄土,汝可说是某的救命恩人”
“救命之恩以一衣为谢?”独孤心慈继续冷笑。
姚崇愣到,继而也笑道“救命之恩,实是一衣难酬”
姚崇又穿回他的紫袍。
“汝之罪,若证据确凿,却是非斩无以回天下,但独孤郡王之错某看却为可赦之列”姚崇意思为他可力保独孤贞之命。
“今日要么某等父子同活,要么就独孤家灭门”独孤郡王突然冷声道。
辽阳郡王府独孤家谱牒上只有两个男丁,即是跪坐于含元殿御前的独孤贞与独孤心慈两人,两人即殁,辽阳郡王府独孤家就是灭门。
姚崇愣住,圣人也愣住,众位相公和全场听闻到此语的文臣武将均目瞪口呆。
均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独孤郡王如此刚烈。
独孤心慈拍拍嗣父的手臂,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闻尔有一诗,可怜黑水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擅启边衅会害燕唐多少男儿?京都又有多少可怜春闺人?汝后悔否?”姚崇又问。
“某的前句梁国公可曾听过否?誓扫匈奴不顾身,十万貂锦丧胡尘。”
“对啊,两次远东战争,何止十万燕唐男儿丧身在白山黑水间?”
“道不同不相为谋,姚公请自便”独孤心慈盯着姚崇看了片刻,悠悠说道。
姚崇叹口气,怏怏回到御前座上。
这厢温钰和韦二郎马上抢身出来,韦二郎还脱下自身白袍,温钰帮忙给独孤心慈披上。
“汝等不应该出来的”独孤心慈叹道。
“愚蠢”独孤贞也骂道。
“某求问心无愧”温钰咬牙道。
“某修顺心意”韦二郎不在乎。
两人陪着独孤心慈跪坐在独孤贞后面,开元元年甲榜前三首次联袂出现在朝臣面前。
“三位爱卿,审理此案需多少时日?”圣人也叹口气,问道三司主官。
“无须多久,最多两个时辰即可”陆象先尚书回禀“昨日刑部即接到此案,相关案宗已有初稿,只需相关阁部襄助一二即可”
“大理寺前日即接触此案,已有相关文书,细节需核实即可结案”大理寺卿韦抗也奏报。
“御史台虽无相关记录,但实时以刑宪典章苛之,务必尽早结案”宇文融御史大夫也奏对。
“那就尽快吧”圣人吩咐。
再看看阶下跪坐四人,具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与此案无关状。两侧文臣武将们摇头叹息的,可怜无奈的,义愤激昂的,冷漠无视的,面有戚色的,百种人百种相,颇为有趣,圣人不知怎地想起这句话。
太子端坐微笑,此事与其无关,自然乐的旁观,四皇子武王燕棣也、鼓着腮帮咬牙切齿,想来受到的耻辱颇重,倒是另外的一个三皇子燕浚倒面露不忍,手掌也时不时收放,显然有些情绪急躁。
再看今科进士,甲榜前三算上全毁了,第三乃凶徒独孤天星,满朝文武怕是大半希望当场处决他,其他的则希望将其千刀万剐吧。
状头温钰和第二韦斌既然敢站出来,怕也下定决心了,即使以后可寻一机会再擢拔他们,目前恐怕也只有遣其返乡避祸了。
再看其他进士,剑神府的杨秋眼神冷漠,嘴角带有讥讽,不知是嘲笑独孤家父子还是满朝文武,打响头炮的河东柳子庆兴奋言溢与表,与周遭晋国公王守之子王瑄和楚国公姜皎子姜庆初相谈甚欢,还有几个大概在连名状上有名姓者脸色堆欢。
边上有几人神色肃穆,不是端坐就是忍不住偷看几眼独孤父子,有个高个子甚至想越众而出,前去学温韦二位郎君,但被边上两个人扯住。
圣人觉得有趣,看看委顿的前相姚崇“姚公,前日韩侍郎对某言,今科可有几篇经世大作,某等来好好审读,给个最终名次,也好昭告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