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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羹玄酒,寡而无味,却乃祭典祭祖必备馔品,尊荣且不可或缺”独孤心慈补充。
“知其风骨,方能投其所好?”韦二郎冷笑。
“一个侍郎需某投其所好?”独孤心慈笑意更冷。
“这倒是”韦二郎颓然落座,忽又展颜一笑“此科典章由圣人制定,省试后尚有朝试,最终名次由圣人和相公合议。诸多士子若以韩侍郎的风格为楷模,怕是自作聪明自作自受”
“独孤三郎,明日可有要事?”温钰问道。
“没什么要事,某准备四处闲逛一下,领略下燕唐京都的风采”
“这倒不错,明日某亦无事,可与君同游”韦二郎请缨做导游。
“不用劳烦,某只会轻车简从,走马观花而已”独孤心慈敬谢不敏,若有此俊俏郎君相伴,岂能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
“明日岐王府宴请诸多赴考士子,二郎陪某前去宴饮吧”温大郎也知独孤三郎此刻不欲张扬。
“某也收到请柬,只是嫌恶聒噪,不欲赴宴,大郎相邀,勉为其难同去吧”韦二郎有些矫情。
“后日,某当于曲江回请三郎,某等三人再谋痛快一醉”温大郎又许诺。
“那自是好事”韦二郎也赞同。
“某等三人就当野炊吧,不用带饮食,只去附近寻觅可食之材”独孤心慈也有些意动,曲江****曲江流饮耶。
“那今日时辰已晚,就此歇息吧”温钰大郎提议,二郎三郎附议。
次日,吴远黛吴七郎醒转时,长安晨鼓未过百通。
宿醉的头疼让吴七郎神色恍惚,勉强确定此乃自己租宅内院,听着远处城鼓声,看看天色已泛亮,于是揉着脸皮出屋。
院内独孤心慈三人已梳洗完毕,正排成一行做昨日灞河边那扭头摆尾的动作。
高矮成阶梯状的主仆三人做着怪异动作,颇有喜感。
“三位,早,可是再做早课”吴七郎打个招呼“昨夜劳烦照看,有劳有劳”
“无妨无妨,某等做做早操,扰了吴七郎清梦倒是罪过”独孤心慈挥挥手,继续他的早操大业。
等吴七郎净面完毕,回院再看,大熊蹲在一边站桩,阿狗在榆树下挂个圆环,努力用枝铁钎刺穿。
独孤心慈则在廊下继续做操,此次动作倒让吴七郎看出点门道来,乃是模仿虎熊之势。
“难道是五禽戏?”吴七郎思忖。
据闻五禽戏乃汉时神医华佗所创,更早可溯源倒先秦庄子所著二禽戏:熊经鸟伸。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当导引。体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怡而汗出,因以著粉,身体轻便而欲食。
五禽戏历来作为道家医家养生健体固元培气之戏,吴远黛曾见道观真人们演练过,与独孤心慈所练有些差异,但大致模样还是仿佛,独孤心慈的节奏甚至更为舒缓。
正疑惑中,前院的温钰和韦斌两位士子来了,温钰一把两尺短剑,韦斌则是那把近五尺的长剑。
独孤心慈也不停顿动作,只是点头示意。
两人查看了一会独孤心慈的动作,认出是五禽戏,就不再留意,各自舞起剑来。
温钰的剑势倒和他性格一样温润醇和,一招一式方正大气。
韦斌乃东都剑阁弟子,洛阳剑阁的阁主苏游星和剑痴秋季均是帝国有数高手,剑道修为仅次于剑神杨秀,只是阁主苏游星的剑术华丽堂皇,秋季的剑法诡异惊艳,韦斌乃得剑痴亲传,剑法走的是诡变多端。
舞剑的两人是剑走游龙,银光四溢,身轻如燕,势若奔雷,看得吴远黛心旷神怡,目眩神迷,对比那个独孤心慈慢悠悠的五禽戏,这个剑术才是年轻士子应该施展的。
独孤心慈不紧不慢继续演练这他的五禽戏,似乎并未受两人剑术影响,只到额头微微冒汗,这才收工。
“某今日想游览一下长安城,现街鼓既鸣,坊门定已打开,某就先行了”独孤心慈整理一下,右衽长袖白袍,淡黄腰带黑幞头,出屋对温韦两位郎君拱手道。
“三郎自便”温钰大郎笑道。
“吴七郎今日可有要事?”韦二郎倒问起东家吴远黛来。
“今日继续休沐,无甚要事”吴七郎回答。
“独孤郎君想游览长安,可否劳烦七郎导游?”韦二郎由转向独孤心慈“有熟识长安人导游,便捷些许也好”
“吴七郎如今日无事,烦扰带某一游可好?”独孤心慈拱手言道。
“何来烦扰?独孤郎君欲游长安,某本应带路”吴七郎自是应承。
“某等晚间在宅院等候三郎和七郎”温钰收剑。
独孤心慈带着大熊和阿狗两位侍卫,只驾一辆马车,吴远黛骑马。
“先找点吃食吧”独孤心慈吩咐。
于是吴七郎带众人来到青龙坊十字街,虽天刚放亮,街巷曲里已有人众走动。
北街口饼铺粥铺皆全,独孤心慈让吴七郎买些胡饼胡麻粥回来,大熊还嘀咕怎没肉食,独孤心慈懒得回应,就坐在车轼上饮食,稍顷食毕开路。
“不知独孤郎君可想先逛那儿?”吴七郎问道。
“先从朱雀大街始发吧,大小雁塔,承天门,剑神府,平康坊,皇城宫城兴庆宫,东西两市,昊天观西明寺,本郎君均想去看看”
“独孤郎君,这些地方每处逛下来均需一日半天的”
“某只在外面看看”独孤心慈懒散的回答“某等不用歇脚,一直走就是了,到地方,七郎指点是何处就是了”
“那好吧,某等先从六街始发吧”
长安城有东西、南北各三条主街,南北向以明德门到朱雀门的大道为中轴,东边是启夏门至兴安门,西面是安化门到芳林门。
东西向通化门至开远门大街,有宫殿前广场。春明门至金光门大街,延兴门至延平门大街最窄,昨日入城就是那条大街。
六街鼓指的就是这六条街上的置鼓,每日夜漏尽,击漏鼓开;夜漏上水一刻,击漏鼓闭,第一声鼓由宫城承天门发,传至六街。
独孤心慈就坐在车轼左边,右边为驭者阿狗的位置,大熊身高腿长,撒步跟随,一行人出青龙坊西门,北行一个街口西转,就望见北向晋昌坊内有座高塔,此乃慈恩寺塔,俗称就是大雁塔,雁塔题名就在此,吴七郎介绍道,并恭祝独孤郎君及温韦两位郎君及第题名。
慈恩塔本为高宗为其母长孙皇后所建,玄奘法师取经西归后在此主持译经,大雁塔亦为玄奘法师督造。
此坊间人烟稀少,不一会来到一条宽阔大街,南面有座城楼,名为启夏门。
沿启夏门大街北行经过三个坊里,吴七郎介绍右手边为亲仁坊,独孤心慈停下想了一下,在车上立书一信,“劳烦七郎送与北街辽阳郡王府”
吴七郎前去送信,三人停在路旁等候,大街宽约一百多步,路两边均有五步宽的水沟,水沟边每隔十来步就种有两行榆树,榆树也修剪的整整齐齐,北望隔着几坊就有无数殿宇楼阁,那就是皇城和宫城了,皇城大概是长安地势最低的所在,百川归海,皇城就是海中央。
皇城再往北地势也渐高,兴安门出去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明宫了。
亲仁坊在长安六爻的九四带上,离皇城隔着两坊距离,乃公卿大臣理想居所,不一会就见数辆或精致华美,或古朴大气的车队出坊北行,那是入皇城理事的朝中要臣们。
盏茶功夫,吴七郎就回转,并带来一人,正是辽阳郡王的护卫左手剑玄邱斌。
邱斌乃剑玄境高手,与独孤魔狼自是熟识,冷哼一声,“八月二十日,某去礼部考场接你”
“不用,在坊前接某即可,多备吃食”独孤心慈笑嘻嘻吩咐。
“也好”剑玄境高手大多为冷漠铁心之人,说完邱斌即入坊而去。
吴七郎呆呆看看背影,颇有些不相信此人已突破金刚境早入玄天。
亲仁坊北方乃宣阳坊,万年县廨在其东南隅,宣阳坊北即为平康坊,两坊均为要闹坊市。
平康坊北曲游侠儿萃集,更是长安歌舞伎的聚居之所。
众人在宣阳坊与平康坊间坊街东转,宣阳坊东即为东市所在。
吴七郎还在眺望平康坊,他是里坊常客,与坊里游侠儿呼朋唤友,也熟知平康北里三曲章台行首们,曾与友朋围观过月旦评盛况。
“今日即是平康坊月旦评发布日,独孤郎君可否进坊一观盛况?”吴七郎建议。
“七郎可是其中入幕之宾?”独孤心慈笑着问道。
“能入月旦评均是女校书,平日是不留宿的”吴七郎脸红。
“呵呵”独孤心慈只是笑笑。
“独孤郎君文采俊雅,说不定能遇一二红颜知己呢”吴七郎仍然劝导。
“汝不知辽阳郡王乃方正君子,昔日曾言,其子若有入平康坊者,打折双腿”独孤心慈笑言。
“辽阳郡王怎能如此无趣?”吴七郎嘀咕。
独孤心慈让阿狗驱车继续东行,见吴七郎仍在惆怅,就劝慰道
“戏子薄情,薄如一面。娼妓寡义,寡似三刀。”
“怎会如此不堪?北里行首们均轻财重义,许多贫寒士子进京赴考,在北里均可得到资助,落第士子也能得到返乡之资,诸多士子也感恩在心,时有士子迎娶女校书的事迹,才子佳人相得益彰”吴七郎还在辩驳。
“首先,进京赴考的士子就没有贫寒的,至少比之吴七郎来说要阔绰一些”独孤心慈还在笑道“其次,资助暂时落魄的士子就与囤积货物一样,哪日价涨就是赚”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直到来到东市前,吴七郎仍在嘟囔。
巳时刚过,东市坊门仍紧闭,独孤心慈也未有遗憾之色,
绕过东市来到春明门大街,顿显宽阔,东市北向是胜业坊,胜业坊东面就是长安三大内之一兴庆宫。
兴庆宫据有一坊半之地,楼阁巍巍,郁郁葱葱。
据闻圣人泰半时日均在兴庆宫的勤政务本楼议政,吴七郎介绍道。
胜业坊北向是安兴坊,胜业和安兴两坊均是显贵亲王居所,温钰郎君和韦斌郎君今日集会地点岐王府就在安兴坊,韦斌郎君的郇国公府也在安兴坊,当今首相侍中宋璟宅第也在此坊。
安兴坊东北斜角是兴宁坊,前首相姚崇居于此坊。
安兴坊北向大街联通通化门和开远门,皇城和宫城也以此街相隔。
安兴坊西向乃永兴坊,北面有三坊,大宁来庭和永昌。
皇城和宫城之间有城楼门,名为景熹门。
顺皇城城墙南行,过永兴坊即为崇仁坊。
崇仁坊与平康坊两坊,一街辐辏,遂倾两市,昼夜喧呼,灯火不绝,京中诸坊,莫之与比。只因两坊设有多处各道州府进奏院。
此刻日将近午,两坊间的春明大街人来人往,各地士子,州府官吏,藩属朝觐人等,衣饰各异,三五成群,均眉飞色舞。
吴远黛吴七郎羡慕的看着他们,领独孤心慈三人来到春明大街,西行两坊就看到朱雀门。
厚重的城墙,高耸的城垛,散发硕大巍峨的的光辉,虽门前宏伟的广场人来人往,却使人瞬间安静下来。
方正古朴的城楼斗拱飞檐,鎏金檐脊金光闪耀,斑驳红墙森严恢弘,城垛上禁卫军旗猎猎作响。
独孤心慈下了马车,站在朱雀门前,仰头看看朱雀城头,再南向望着朱雀大街,宽阔街面成缓坡延伸到天际,南面尽头明德门的硕大身影依稀可见。
朱雀门前足可容纳五万军马,朱雀大街也足够百辆马车并行,大能使人生畏,宽广亦能使人膜拜。
“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独孤心慈伸开双臂,头顶秋日的暖阳,眼观这气势恢宏的朱雀大街,忍不住曼声吟哦。
“好诗句,好气魄”边上一牛车上一个白首老者赞道。
独孤心慈拱拱手致谢,却无交谈心意。
独孤心慈闭眼感受了大约盏茶功夫,回身往马车行去。
“郎君留步”牛车上的老者喊道,却引起剧烈咳嗽。
独孤心慈回首,老者用一绸布捂嘴,绸布上赫然血斑点点。
独孤心慈漫步来到牛车前,“劳烦老丈伸手”
老者虽重病缠身,却神色安然,闻言温笑伸出手臂。
独孤心慈伸手两指搭脉,眉心微皱。
老者看着面前白袍士子,玉面苍头,不禁面露怜色。
“老朽乃肺痨之症,已有三年,早已病入膏肓。”
独孤心慈放手,负手望天,略作思索
“胸痛剧咳,浓痰盗汗,确是肺痨症状,不过此乃表象”
独孤心慈挥手召来大熊,在其包囊中摸索出一小瓷瓶。
“此乃月华丸,早晚进食前各一粒,可补虚抗痨,滋阴镇咳,化痰止血”独孤心慈又掏出纸笔,让大熊蹲下,以其后背为案,立书一方。
药方和瓷瓶递过,白首老者惊异却未接。
“是否有效用,某也未知,但能聊解剧咳之痛”独孤心慈眯眼笑道。
“谢郎君”老者于是不再矫情,接过药方和瓷瓶。
“不过老者的肺痨只是表象,恐另有隐疾”独孤心慈摩挲无须下巴。“老丈可知司马承贞老神仙?”
“已劳烦司马神仙诊治过,能苟活三年,司马神仙功不可没”老者回道。
“若能请其再次诊治彻查,必有所觉”独孤心慈断言“老丈可听闻红尘一梦,化蝶迷踪?”
“未闻”
“司马老神仙听闻必有良方”独孤心慈温言一笑“老丈尽可一试”
老者若有所思。
“老丈可听闻五禽戏,若配以此戏,可保老丈三年无恙”
“某昨日刚入京都,今日有意游览长安,就此别过,恭祝老丈福体安康,早离病魇”
独孤心慈扬长而去。
“郎君贵姓?”老者叫道。
“来往皆是客,相逢便是缘”独孤心慈哈哈一笑,做上马车右轼,再吟一诗句: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