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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二太太谦虚道:“都是瞎胡闹, 比起你家的小子就差远了。”
唐夫人在一旁接话:“要是读书还要数张家的儿子最厉害, 小小年纪就是童生了, 若是今年下场说不准还考个秀才回来?”
林二太太心中一动, 再次看向曲氏, 只见曲氏淡笑一下:“他还小,你也别太抬举他了。”
听这位张夫人说话, 又觉得她十分谦虚, 林二太太心中也肯了几分。再次听曲氏说起自己长女:“你们看我今儿穿的鞋还是她跟我做的, 原本都说生儿子好, 我看女儿也孝顺的很。”
得了, 只要尊敬嫡母, 以后进门也不会偏向庶母,就比很多人都好了。
在别人婚宴上促成婚事也有吉祥之意, 林二太太回家后也找街坊邻居打听了一下, 除了钟家的人有些不高兴外,其他人倒也都觉得好,关键是儿子跟丈夫也同意。
“再也想不到她们家看不上钟家,竟然想跟我们家结亲的。”林二爷还颇有些自得, 并跟林二太太道:“知州大人今天还找我去喝茶了?果真是侯门之子,两榜进士,我看其言谈举止比冷大人要好多了。”
林二太太想法也跟丈夫一样, “张夫人虽不似唐夫人那样的和气, 可是修养极佳, 对庶子女也很好。”
林二爷现在虽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他家资颇丰,整个益州城的布匹生意都是他们家在做,而且良田百顷,他的兄长也在荆州府这样富庶的地方做通判,庶子学问也非常不错,看起来虽一般,可是实际条件比大多数人还要好。
曲氏又单独带玉柔出去过一次,回来的时候俩人都是满脸喜意,玉彤觉得这是是成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玉柔跟冒姨娘也凑在一起高兴,冒姨娘喜极而泣:“再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的,定了日子就好,你见过那个林二太太没有?”
“见过了,人倒是很和气,太太说她们家就是看着朴素,其实底子很厚,您可别为我担心。”玉柔也知道自己过一两个月就要及笄,若过了十五岁那就是大姑娘了,再想嫁人,别人还会挑你,至少会多嘴问一两句怎么早不说亲?到时候难受的不仅仅是她还有曲氏。
“这就好”
玉柔的婚事定在冬月初八,说起来也还有五个月左右的准备时间,曲氏对待庶女不似对待自己亲女一样,所以嫁妆倒是好办,直接派人采买就行,就是嫁衣要开始做起来,还要买人等等事情要提前做准备。
当然,这都是大人们该操心的事情,玉彤的先生回来了,她还得上学。她读书的地方在二门外的一个东厢,里面有两方桌子,俱是长条形的,桌子左上角摆着砚台,右上角放着笔筒,中间则是几张白纸。
“郝先生好,您家里可好?”玉彤问道。
郝先生对东家的这位千金宽容几分,又觉得她读书也算中上水平,对自己一贯很客气,所以笑眯眯的回答:“多谢小姐关心,老夫把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才过来的。”
俩人寒暄几句,玉彤便拿出书来,听郝先生讲了一段释义,又弹了一下琴。说是读书,比起前世上学的时间要短太多了,上午两个时辰,基本就是读书加弹琴或者下棋。
下午回到房中,要么是写字或者是做女红,每天都是这样满满当当的。
过了几天,张瑰回来了,他随了张钊的长相,穿着淡青色的读书人特有的袍子,头上的璞头也是用同色,他此时处于变声期,说话声音却意外的如玉石一样温润醇厚,看到玉彤就一笑,倒是把玉彤迷的三荤七素的。
“哥,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还有半个月才能回来吗?”
张瑰道:“我本该上个月就回来的,就是一直没有时间,这是因为暑热,书院才让我们回来休息几天再去。”说完,进了陶然轩,吸了一口冷气,叹道:“还是家里够舒服。”
曲氏见儿子回来也嘘寒问暖,就是夏姨娘跟冒姨娘俩人也是高兴的,家里要是没个儿子,三房的姑娘们以后连娘家都没有。
翻来覆去也不过是书读的如何?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张瑰毕竟也大了,在女人堆里不大自在,曲氏便跟玉彤道:“你跟你哥哥下去说话,我们这里还要商量其他事情。”
男女七岁不同席,人家真正的书香门第便是如此,只是对于曲氏来说,如今膝下只有一儿一女,自然是希望兄妹二人能够相处的更好。玉彤先行回去,张瑰也要回院子里梳洗一番,是以俩人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才又见面。
张瑰小时候跟张成感情很好,因二人同母,所以彼此站在同一战线。当时冒姨娘跟张顺那嚣张的模样张瑰可没忘记,而且张玉柔拒婚的事情他也知道,是以现在看冒姨娘这样,倒是觉得自家母亲实在是太给好脸给她们了。
在嫡亲的妹妹跟前,他都不用隐瞒直接就问了出来。
玉彤叹道:“哥哥觉得娘是为了什么?”
张瑰一愣。
玉彤接着道:“都是为了我们兄妹,你也十五了(虚岁),我十岁(虚岁)。我是在任上生的,不知道侯府的人是如何,可冒姨娘母女素来爱闹,若是把三姐嫁出去了,冒姨娘就是想闹也找不出理由。况且,母亲有了贤良的名声,你我二人的事情以后也顺畅一些。”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张家虽然不穷,但是人人都是前途未定。玉彤受爹娘用心栽培多年,也隐约知道爹娘的想法,母亲都如此委曲求全替昔日仇人之女谋婚事,她跟哥哥也该更用心对得起父母的这般栽培才是。
看张瑰阴着脸,玉彤又笑着劝慰她:“这也没什么,三姐现在想通了,对咱们家也是一件好事。你也不要听我一说就太用功了,读书要张弛有道,我年纪虽小,郝先生也不让我用功太过。”
寻常人家的小姐,都是惦记着玩,哪里像自己的妹妹,聪明善良,这样懂人情世故,不也是被生活逼的吗?
他们的爹是侯府庶子,最先被分出去的也是他们,到时候分家也分不到什么东西。偏偏家里如今只有张瑰一个儿子,也没个兄弟扶持,以后入仕不知道多艰难,这就是张钊夫妻为儿女们穷尽心里打算。
儿子读好书,女儿嫁好人,双方相互扶持,,才不至于似旁人那等勋贵人家,分家出去就遭殃。
因张瑰在自己的绣楼上,索性玉彤把自己做好的荷包给他看:“早就想做了像样的荷包,只可惜我手艺不精,现在才做好。”
其实是玉彤自谦了,张瑰拿在手里看了看浅葫芦型的荷包,用的是褐色的缭绫,上边绣的正是六月雪的花瓣,中间用深蓝色的络子做了个拉扣,端的是古朴大方。
“真好,我现在就系上。”张瑰倒是爱不释手。
俩人说话当口,玉佳也过来了,她是来叫俩人去吃饭的。
玉彤一笑:“随意叫个下人来就是了,怎么劳动你了。”
玉佳羞涩道:“是太太让我过来的。”
她眼珠黑白分明,即便穿着半旧不新的豆青色的绸裙子都显得玉雪可爱,就是眉梢上挑,一对狐狸眼有些让人觉得太迷魅。张瑰心里未免觉得有点可惜,还好家里人没什么卖女求荣的心思,要不然这个妹妹长大后绝对有当妖妃的潜质,别人都不会有什么异议。
玉佳其实也很渴望兄长的亲情,不料哥哥明显跟姐姐更亲近一些,还好姐姐拉着她的手跟她很是亲热,她心里那点不快也就散了。
兄妹三人走到曲氏这里的时候,夏姨娘和冒姨娘正在布菜,张钊也已经坐在主位上了。布完菜,她们才入座,玉柔心里想着的是吃完饭赶紧回去绣嫁衣,冒姨娘跟夏姨娘则各自观察自己的女儿。
玉彤就放得开多了,她替张瑰夹了一颗鹌鹑蛋:“哥哥素日最爱这个,厨房上既然做了,我就借花献佛了。”
紫鸢跟黄莺把外头的粗使丫头也拢进来,玉彤暗自把头上的钗子抽了一根出来放在袖口,她对一个有点害怕的粗使丫头道:“别怕,我们在里侧,外面都有官兵的,那些贼匪不敢打我们的主意。”
尽管她也很怕,可她是主子,是这里的主心骨,若她乱了恐怕下人会更慌张。
又听有年轻的男子声音厉声道:“小贼哪里跑。”水下有人打了起来,约莫是打赢了,才有人在喊好。
“妹妹,你没事吧?”
外边传来张瑰的声音,玉彤朗声应了一声:“哥哥,我没事,你进来吧。”
张瑰手持宝剑,进来后见妹妹安然无恙,便与她道:“外头是梁总兵大人在抓水匪,现在已经安全了。”
“娘那里怎么样?”玉彤又担心的问道。
张瑰笑道:“娘可比你镇定多了,你忘记以前云南土司造反,爹爹还跟着去平乱了。”张瑰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可不是甘于平静的人,他巴不得每天都有乐子瞧,所以方才抓水贼的时候他都跟过去看了的。
“得了,我现在去跟娘请安吧。”总要确定娘没被吓着才好。
曲氏那里正跟栀子吩咐:“你去冒姨娘处跟夏姨娘处让她们安心,说就是闹水鬼,这边已经被抓住了。”
俩个姨娘要安抚好,毕竟她们那里伺候的人少,跟外界不相通。玉彤觉得这才是人们都要做正房的原因吧,宠妾灭妻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男人的内宅都是由正妻把控着,她们拥有的资源最多,出了事情了也是正妻这里安全一些。
夏姨娘抓着衣角,跟玉佳搂在一处,见栀子过来才松了一口气,“外边没事吧。”
栀子素来稳重,她安慰夏姨娘道:“让姨娘受惊了,都是那起子水鬼闹的,现在没事了。哎哟,九小姐这脸白的,没什么事吧?”
夏姨娘也很担忧的望着玉佳:“劳烦栀子姑娘让太太帮忙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船上哪有大夫啊?这个夏姨娘平时不动声响,一提就提这么无理的要求。水鬼就是在船外闹了一下,现在就要停岸找大夫,这不是得罪梁总兵吗?人家现在可还在船上呢。受惊了喝两贴安神药睡睡就好了,嫡出的小姐都没有任何要求偏偏她倒是这样。
栀子心里腹诽,面上还得作为难状:“如今船已至中央,找靠岸点也难的很,不如让厨上做点安神汤过来?”
若此时受惊的是玉彤,恐怕船早就靠岸了吧,夏姨娘自嘲道。尽管心中不屑,面上还要做感激状:“那就麻烦栀子姑娘帮我去厨房吩咐一声,我这里走不开。”
栀子看她还算识时务,也应了。
到冒姨娘那里,冒姨娘不仅自己没事,还要跟曲氏请安,又听说曲氏那里有些忙,才说不去。栀子一走,她摆上瓜子跟清茶,一边嗑瓜子,一边喝茶。她唯一的女儿也嫁了,心中已经没什么烦恼,而且曲氏暗示她,以后如果她表现好,允许她到益州看女儿,就凭这个好处,冒姨娘也得老老实实的。
栀子回来回话,玉彤准备离开也被曲氏拉着坐下:“听着。”
在玉彤的心中夏姨娘算是很老实的,冒姨娘属于不老实的人,所以她对俩人的印象是夏姨娘好,冒姨娘差。
曲氏却道:“可见这世上最难猜测的是人心,夏姨娘年轻漂亮,你爹即便现在厌恶她以后保不住也会喜欢她,对待她这样的人,最忌要稳得住。”
“稳得住?”玉彤疑惑。
曲氏一笑:“自然是,她还没开始你就自乱了手脚,胡乱出招,那可不行。”
看玉彤一脸凝重,曲氏又拍了拍她的脸蛋:“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她生的玉佳还要我来安排,她若是惹了我,就不怕我报复不成。等她女儿嫁了,她年纪也大了,我跟你爹那个时候都含饴弄孙了。玉柔跟玉佳那里有点什么事情再让她们去看看,岂不是两全其美?”
“若真的有那等宠妾灭妻之人呢?”玉彤说实话还是很担心的。
曲氏跟傻子一样看着女儿:“有我跟你爹在,怎么会让你嫁给那等人?”
玉彤心里一暖。
是啊,她有家人,不用怕。
因为船上有梁总兵在,女眷们不便走动。张钊跟张瑰在屋里读书,曲氏一向能干把父子生活弄的妥妥帖帖的,玉彤在旁边帮一点小忙。
玉彤还抽空去看了玉佳一次,她有点咳嗽,却已经不似之前那样颓废了。曲氏带了许多成药,看来也算是对症了。
“姐。”玉佳昂起头来对着她一笑。
这几天在船上着实闷的很,就像一直精力旺盛的冒姨娘这几天都卧床休息,不想出门,更何况是一向低调的夏姨娘和玉佳。
玉彤扬起了手里的一个提线木偶给她,“想起你喜欢我的这个小玩意,所以带过来。”这是她跟着父亲去灯会的时候,张钊跟她买的。
小人偶大概有一个半手掌长,用人的真发做的小人偶的头发,像扶桑人那样穿着白底绣红梅的斜襟,手跟脚下方都系着线,上面一拉,手便扬起来了。
这个时代女人出门的机会太少了,玉佳平时玩个九连环都能玩半个月,更何况是这么可爱的小玩偶。她十分欣喜的接过,又不安道:“平日里我不知道白贪了多少姐姐的好物,姐姐又跟我拿东西过来,我实在是……”
玉彤笑道:“这值当什么,你我是姐妹,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照顾妹妹。”
这话玉佳相信,眯起眼睛笑了一下,把下人打发出去后神神秘秘的跟玉彤道:“姐,上次我看到水贼了。”
“不是吧?”玉彤惊讶。
玉佳急道:“是真的,而且我还见到那个梁总兵了,他真的太可怕了,那大刀一挥下去瞬间水贼的血就喷出来了。”
她说完还有些心有余悸的:“姐,太吓人了。”
玉彤轻笑:“他把贼抓了,咱们更该安心才是。而且过几天我们就要到杭州了,到时候咱们快活了,你也要早早的好起来,以后才好出去玩。”
“好,姐姐,我肯定…咳咳…会马上好的。”玉佳立马保证道。
“那我就等你快快好起来了。”
夏姨娘在内间听她们姐妹说话,听得玉彤走了,她身边的丫头才开口:“姨娘,七姑娘对我们姑娘倒是挺好的。”
是啊,太太对玉佳淡淡的,可玉彤对玉佳倒是不错,若是外人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俩人是嫡嫡亲亲的俩姐妹。她又不敢劝玉佳不跟玉彤来往,这屋子里的人包括刚才说话的那个丫头都是曲氏的人,她还敢说什么。
论相貌,曲氏跟她不相上下;论出身,俩人虽然都是庶出,可她不过是云南举人家庶出的闺女,曲氏却是国公府的庶女,比她娘家给力;论生育,曲氏虽然死了一个孩子,可一儿一女都不是池中物,而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再论得男人的心,曲氏别看清清淡淡的,可是很能拢得住张钊的心,而自己在张钊面前是半分面子没有,甚至还不如冒姨娘。
样样都不如人,夏姨娘想了想,还是老实窝着吧。
梁总兵本是在江宁任职,现在要回京赴命,看起来二十岁左右,面容冷凝,不苟言笑。张钊都有点发憷这位梁大人,跟他同桌吃饭都有点发虚。
桌上摆着几道菜,都是风干鸭或者火腿这些腌制而成的菜,唯一一道比较鲜一点的就是刚从船上打捞起来的新鲜鲫鱼。张钊不好意思道:“因在船上,只能备些粗茶淡饭,还望您不要嫌弃。”
梁总兵是二品官职,年少有为,这样的人张钊可得罪不起。
这位梁总兵淡淡说了一句:“无妨。”
张钊食不知味的吃了一顿饭,梁玖忽然问了一句:“平西伯跟府上是否有姻亲关系?”
张钊也不知道梁玖跟平西伯是有仇还是有怨,不敢说姻亲,便道:“我四弟媳出自平西伯府。”
却见那梁玖冷笑一声:“祸害遗千年。”
看来是仇敌了,张钊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仇什么怨,没有细问,倒是劝了他一句:“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哪能事事顺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梁总兵年纪轻轻能做到二品官不容易,别让仇恨迷了心智才对。
梁玖笑了一下没做声。
老天要是有眼就不会让贱人们活的那般滋润了。
他们这样谨慎也是其来有自,因为这里关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废太子一家人。此番新皇即位更是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又有先皇说要让新皇善待太子一家,故而只能把他们圈禁在此。
虽说在圈禁,可这里的份例还算不错了。比不得昔年太子府上的荣景,却又比真正的囚犯要好上许多。
先皇故去已然一年零六个月,废太子府的孝还未除,不过今年选秀依然选进了两名秀女供给太子。废太子妃袁氏缠绵病榻数月,府中一切事物都交由废太子府良娣张氏打理,因她为太子生育了三子二女,脾气虽然不大好,可对上恭谨,对下也赏罚分明,废太子十分喜欢她。
张良娣亲自奉药至废太子妃处,袁氏身边的袁嬷嬷连忙上前行礼,却被张良娣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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