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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渊在后来才知道, 赵高严守门禁的古怪习性, 是因为儿时的一次意外。
他在邯郸时曾有两个弟弟, 一次夜出贪玩误闯庭院,他的三弟被当作窃贼抓了起来,被主人家乱棍打得半死。
而他和他的二弟,赵成,就那样哆嗦着缩在墙角, 想阻止却阻止不了。
最后他们回家, 叫来了母亲, 她向那些持着铁棍的凶恶之徒乞求着,解释着, 这才好不容易把三弟领了回去。
可那两条腿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再没了救治的希望。
他的弟弟就那样在榻上翻来滚去的呻/吟着, 疼痛难忍,而他们没钱,只能将随处可见的艾叶烧成碳, 按在伤口上, 再用粗布扎绑固定住,如此惶惶地度过一日又一日。
可母亲的日夜祈祷没有起到任何用处, 原本就昏迷不醒的幼弟没过几日就得了伤寒,脸颊滚烫,热度不止, 好不容易花了大半积蓄请来大夫, 却说伤及内里, 病根深种,救不好了。
最后。没有棺椁,就那样入土薄葬。
天际下了蒙蒙的灰雨。夹杂着半路夭折的嚎哭风声。
他们的父亲早已死在长平之战中,几年来只有母亲一人苦苦维持着这个贫寒的家。
势单力薄的,谁也无法去找那些人理论。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不是报仇,那是送死。
他们没钱,没人脉,没权力。
这个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
谁站在制高点上谁就是真理。
林渊直到那时才知道,所谓的规矩从来不过是担心的别名。
那家伙只是不愿出口,将一切挑明。
“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
他笑嘻嘻的,一脸没心没肺,“有阿乐在呢,他力气那么大是不是?”
赵高沉声摇了摇头,“阎乐空有力气,并无拳脚。打不过人。”
林渊眨了眨眼,打着小算盘,“那你要不教教他?”
这样他还用不着另外付钱。
“他不是在你百味楼里做工?”
“哪能一直做下去?他都十六了,是该学门功夫好以后保护自己。”
赵高垂下眼,“等我得空再说吧。”
林渊有些奇怪,挠了挠后脑,“我看你挺闲的啊,不是每晚都候着抓我吗?”
赵高:“……”
他抬手弹了下林渊的额头,听得那人哎哟一声,眼里闪过无声的笑意。
“最近朝事众多,并无闲暇。”
他在宫里也有常年的住处,有时要是事情多,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便会小住在宫里。要不是林渊在他府上,那小子又这么不让人省心……
赵高摇了摇头,或许他也不会回来。
林渊嘟囔了声,“行吧。”
小别胜新婚,距离产生美,道理他都懂。他才没觉得失落呢。
赵高摸着他头发,滑落至柔软耳旁,轻轻摩挲着小巧耳廓,让林渊微微呼吸急促,被挑逗得有些发痒。
“等过几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的面色看来仍平淡无波,可注视的眼眸里却透出了丝温存之意。
是雪夜里难见的一束脉脉微光。
“去哪?”
林渊失神望着他,吞了口唾沫。这意思不会是他理解的……约会吧?
赵高凝眉并未答话,只轻抚说着。
“去了你就知道了。”
林渊那时要是知道赵高要带他去什么地方,绝对会好好精心准备一下,也不至于临时那般仓促失礼!
这家伙,别的不说,卖关子可真他妈一流。
第二日林渊打着哈欠从榻上爬起时,日头已把整座咸阳城都照得明透清耀,窗格里钻进了不少刺亮的光线,半室亮堂。
昨夜他从赵高那回房时,已是疏星淡月三更天。想来还真觉不可思议,两大男人居然就这么凑到了一块。
不过那家伙那么恶劣,要不是他大发慈悲好心收服,估计也没人要他了。
林渊想着,笑了笑。笑意爬上眉梢,如水温软。
泡开了一朵又一朵被甜意皴得泛皱的花。
等到林渊哼着调子踏入客栈时,里头已是人流来往,一派热闹。有不少食客对案相坐聊天谈地无所不说,话语絮絮回响一堂。
小二见掌柜来了,两眼一亮,当即凑了过来,俯在他耳旁轻声嘀咕着,“大当家,楼上来了位贵客,瞧着就不是一般人!您要不去看看?”
林渊眸光一动,“哪间?什么模样?”
“左边第二间,模样长得和咱们秦人不太一样,好看得很,就是……”
那小二无法形容,绞尽脑汁思索着该怎么描述,半晌后猛地一拍头,“对,就是那眼睛,金灿灿的!”
他说着抬眼,却见本在身前的林渊早已抬脚向楼上走去,不由摇了摇头。
希望大掌柜别被吓到才好。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金色的眸子呢。
坐在雅间里的贵客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秦王嬴政跟前的大红人。
顿弱。
他听到嘎吱一声低响,抬眼看向林渊,讶然后半笑了笑,声音磁性,“你来了。”
林渊怔怔地瞧着面前这高鼻深目双瞳鎏金一身红衣的男子,这样貌还真像隔着千山万水的异域之人。
“你认识我?”
“谈不上认识,却有过一面之缘。”
顿弱一膝随意屈起,绛红外袍也并未拢紧,反而随意大开着,露出了里头的紫衣黑裳和玉钩腰束。
他把玩着酒杯,艳丽的眸就那样直勾勾打量着林渊,眸里浮着些许细碎笑意。
“你初入吕府那夜,我就在府上。”
林渊猛然忆起那时有个男人遥声出语替他解围,睁大了眼,“那、那人莫不就是你?!”
顿弱含笑点头,“正是。我还记得你名字,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倒是脱俗。”
要不是这名字已有人用了,他还真想传给他以后的儿子。顿弱摸着下巴。不正经地想。
林渊笑了笑,“记忆力倒是挺好。”他抬手朝顿弱做了一揖,“还不知公子大名?”
这人怕是他来秦国后遇到的第一位贵人了,那时吕不韦尚未抉择对他的处置,生死未卜不知结局,全靠那人一语才侥幸博得了半线生机。
“顿弱。”
他慵懒开口,眉眼流光/气度不凡。
“顿公子。”
林渊唤了声,却见顿弱摆摆手,“好歹有过前缘,一声公子倒是喊生疏了。”他朝林渊眨了眨眼,“是吧,小林渊?”
林渊:“……”
见着林渊僵住模样,顿弱哧地笑出了声,“哈哈哈!……”
他一手拍着大腿,笑意盈盈地无奈摇头,“唤我顿弱,或者阿弱就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个兄弟叫阿强。
林渊还是第一次遇着顿弱这般调笑熟稔之人,咳声转过话题,眨了眨眼。
“先生初来此地,可有喜欢的菜色?”
“不如你帮我推荐推荐?”
林渊指了指菜单上打了星号的几个,“酱鸭肉,流沙团,桃花鳜鱼,芙蓉汤,青叶酥藕,这些都是最近新出的,先生觉得如何?”
顿若点了点头,“行,就你说的这些吧。”
林渊抬眼对上顿弱那笑眯眯的眸子,打了个激灵,慢慢移开了目光。
“今日这一顿权当我请,以谢先生当初仗义相助。”
“不过是顺手之劳。”
他曾预言过,这家伙是个妙人,杀了无益,不杀没准有意外之喜。
如今看来,他算是说对了。也亏得吕不韦留下了这孩子。
就这么短短几月,从当初的一无所有到如今在秦国打拼出了一片天下,百味楼的生意越做越大,连他都闻风而动慕名而来。
还真是妙不可言。
顿弱转头往四周瞧了瞧,到处都是雕镂精细的花影木格,一室隔间铺设得清雅有致,窗台送来湖光远风和苍秀山景。纱帘乳白,木案棕黄,屏风淡绿,色彩糅合交错,每一处光影都摇动得恰到好处。看得出来主人设计时,万般用心。
他感慨了声,“离开秦国前,能在这儿享受片刻,也算是无憾了。”
林渊眨了眨眼,“先生这是要……上哪儿去?”
他身上的罩袍看着是用锦绸做成的,提花熟织柔顺滑畅,灼灼朱红华丽张扬,看着就不是等闲之物。这人既和吕不韦有交往,想来在秦国也是不一般的人物。如今却又是为何……要离开这片好不容易扎根壮大的温土?
看着林渊疑惑神色,顿弱倒没有多少隐瞒,轻笑间话语不知真假。
“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总归腻味。听说赵国如今广招天下谋士,便想去试上一番。”
他饮下了杯中的花酒,“我本就不是秦人,乃异邦之客。外臣来去自如,自是随心而定。”
“真能走得这么轻易?”
上回魏缭逃秦,还不是被嬴政千里迢迢追了回来。倘若当真身居高位,又怎么可能真的随心所欲?林渊不解。
顿弱眼底涌过一刹暗流,却于倏忽间便没了踪影。
明明依旧是那副含笑模样,可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仿佛笑意从来只在皮肉,不在心骨。
“有些人,估计还巴不得我快走啊……”
他话语深幽,却没再看林渊,微眯的眸眼思绪浮沉。
林渊还以为他是得罪了什么仇家,被逼无奈只能离秦就赵再谋生路。
那时他并未料到,这个看来洒脱放荡的顿弱,日后竟会在赵国掀起那般惊动天下的风雨波澜。
直接影响了秦一统之势。
兴许很多时候,历史都是由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推动的也说不定。
譬如顿弱,譬如魏缭,譬如其他许许多多人。
又或许,譬如他。
“现在,万众瞩目的大胃王决赛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顿弱走后不久,申时就已至。
百味楼前格外热闹,台子旁围满了人,熙熙攘攘堵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再无空隙。
“今日,我们将会请出前两天的胜者来一决高下,只有坚持到最后的人,才有机会获得百味楼准备的五百钱大奖!现在,让我们热烈欢迎,蒙丹和樊姜!呜呼!……”
林渊鼓动着大伙,最后还吹了声口哨,将气氛炒得格外激情高涨。
蒙丹面色寡淡长身直立,樊姜倒是昂首踱步的似是胸有成竹满怀信心。
她看了眼台下诸人,最后还笑眯眯地拱起手,朝诸人抱拳宣布道,“谢谢谢谢!等小爷赢了,我请大伙吃饭!!!”
台下顿时叫喊热烈,举起拳头来为樊姜加油鼓劲。蒙丹瞥了樊姜一眼,清冷无波,双唇紧抿着半句话也没说。
樊姜自然注意到了这人无声的不屑,抬起下巴朝他哼了声,眉眼间满是挑衅。
就在这时,小二终于哼哧哼哧着把沉重的菜食都抬了上来,林渊见准备得差不多了,便抬起手拉长了声音,一挥而下,“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随着他话语的落罢,樊姜立马抓起大碗里的肉就往嘴里塞,两腮一鼓一鼓,细看起来还有几分圆润可爱。
蒙丹却是不慌不忙地夹起肉片,待在旁边的水碗里涮过后,才送入口中,自带沉静气势。
他的手速看着慢,却只是从容,途中没有一丝耽搁,嚼咽的力度比起樊姜来,更要大力几分。
樊姜一边吃,一边拿余光偷偷瞄蒙丹,心底无时无刻不在比较着,小姑娘家毕竟沉不住气,暗生急躁地就跺了跺脚,几声闷响。
倒是蒙丹,始终没有侧过眼去,仿佛他身旁根本就没有樊姜这人,只专注着眼前的食物,隔绝了其他的世界。
可在樊姜跺脚之时,他的两耳却微微动了刹。
然后眉头猝然紧皱。
他的动作彻底缓了下来,没了方才的速度,只有条不紊嚼咽着,神色有些沉。
待樊姜最后把两盘肉,一锅黍饭,一碗排骨汤,三只肉夹馍都吞入肚中后,看着旁边的蒙丹面前还剩了不少残羹剩饭,终是安下心来,松了口气,朝林渊笑着大喊,“喂,我吃完啦!我赢了!胆小鬼,我赢了!!”
林渊心底暗自奇怪着蒙丹怎么会慢了这么多,揉了揉太阳穴,“我可不叫胆小鬼啊。”
樊姜嘟起嘴拖长了声音,“知道了,林——大——掌——柜!”
眼见林渊过来得慢,樊姜没有半分停顿就直接走上前去,抓住林渊的手让他握着自己手腕,然后主动手臂高举向众人宣示,“大掌柜说了,樊姜胜出!!”
林渊怔愣着,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他无奈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台下声响沸腾,哄闹震天。
而身旁之人,笑意灿烈,明艳若霞。
等到夜里林渊请樊姜和蒙丹一起吃饭时,樊姜看着满桌琳琅菜色,抱臂挑了挑眉,“哎,你呈上来这么多,是想吃死我不成?”
“那还正好省下了我五百钱。”
樊姜听得,一手敲上他脑袋,“你怎么就不能让让我?”
每次说话,都得气死她。
林渊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她是女孩一事,咳了咳,“对不住,总是忘了。”
这家伙以假乱真的本事实在太过厉害,他每次都忘了樊姜其实是个女儿身。
这看着和汉子,最起码和女汉子,没有任何区别。
他俩你一搭我一搭说着,蒙丹却是始终沉默不语。
樊姜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点,戳了戳蒙丹,“哎,你怎么不说话?”
蒙丹转头瞥了她一眼,缩回胳膊,声音微冷。
“女孩家,还是少出头露面为好。”
这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惊,樊姜手中的筷子更是差点掉落在地。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
她结巴说着,口中咽了唾沫,头皮发麻。
蒙丹收回了眼,“你的气息,和一般男子不同。”
这家伙虽然看起来还是正在长身体的少年郎,可跺脚时的步伐和气息和一般男子还是相差甚远,再加上偏阴柔娇俏的长相,明眼人只消一眼就能看出。
樊姜哑口,她破绽这么多吗?
她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移开了眼。“喂,你不会是知道我是女的后,故意输给我吧?”
蒙丹没有回答。他的确不愿和女人争什么。若胜了,反而胜之不武。
还不如把所谓的比赛当作普通的进食。
他转过了话头,“姑娘女扮男装,令尊樊将军可知晓?”
樊姜几乎霎时呼吸一紧,林渊也睁大了眼,“樊……樊将军?”
蒙丹笑意冷冽,“若丹说得没错,你是中军幕府樊於期的女儿吧?”
樊於期前不久刚与王翦、杨端和率兵攻赵,取赵九城,大获全胜,更是杀了赵国大将扈辄。虽说资历比不上蒙骜蒙武王翦桓龁,可这几年立下赫赫铁马战功,是秦国今时不可多得的新秀将领。
这些,林渊都曾听食客谈秦国八卦时谈起过。
他转眼看向樊姜,似是不敢置信。“你是樊於期的女儿?”
樊姜嘟着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闷闷的,“对大将军而言,男子汉才是一切的希望。我这个女儿做了什么,他才不会在意。”
这么些年,樊於期四处征战,见她陪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的时候,都是在中军幕府里训练他的新兵,训练他的儿子她的哥哥。她这个女儿有还是没有,根本毫无区别。
“恕丹直言,姑娘若想引起令尊注意,在外胡闹于事无补。”
“你什么意思?”
樊姜愣圆了眼。
“樊将军需要的,是战场上能帮他一把的好助手,能继承家族荣光的子弟。”蒙丹淡淡说着,“除了变成他需要的模样,没有其他什么能让他注目。”
樊姜迟疑着,“你是说……”
要她像哥哥们一样上疆场打仗?
“该当如何,都凭姑娘自己择定。”
樊姜不再说话,似在思虑着什么,眉目沉郁。
她原本想着自己小偷小摸,父亲发现后可能会对她严加管教,会注意到她。可是没有。
她又想着自己劫富济贫仗义江湖,当个人人称颂的大侠,父亲或许也会对她赞赏有加,会留意到她。可到头来还是没有。
所以原来是她走错了路?只有参军,像父亲一样为了沙场荣光而战斗,她才能堂堂正正活在父亲的注视下?
樊姜最后抬起头来,复杂难言地朝蒙丹作了一揖。
“多谢公子……樊姜有数了。”
“不必谢我。若真得到了你想要的,谢你自己。”
林渊听着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不知他俩在打什么哑谜。
他看着樊姜不太对劲的脸色,犹豫着问出了口。
“哎,你没事吧?”
樊姜张了张唇,语意凝噎。
她看着他,眼底仿佛有隐约的光,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一切都沉在苍暗的海面之下。
她摇了摇头,笑出了声。
“我能有什么事呢。”
逃跑向来是她的擅长。不会有事的。
她安慰着自己。
可那时候的樊姜不知道,人若被逼上了绝境,便再没退路。
除了消亡。
无处可逃。
等到林渊挥着手目送那两人走出客栈时,天色昏沉黯淡,整个咸阳都懒散了下来,暮气沉沉地打着哈欠。而自那万家灯火的朦胧阴影里,正缓步走来一人,宽袍大袖身骨瘦削。
正是魏缭。
他脚步一顿,转眼看着擦肩而过的蒙丹,面色一变沉了下去。
“你来了啊,还没吃饭吧?”
林渊迎着他往里走,却听魏缭肃声警告,“那个人,不要接近。”
“啊?”
林渊愣着往远处张望了眼,“哪个?”
魏缭紧拧着眉,顿了半晌后,道了一语。
“燕国质子,燕丹。”
“我们这没来过叫燕……”林渊说着,却突然反应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扩大,“你是说蒙蒙蒙蒙丹他其实是燕太子丹?!”
魏缭:“……”
他看着林渊,“他说他叫蒙蒙蒙蒙丹?”
林渊捂住嘴,耳根微红,“我嘴瓢了,他叫蒙丹。”
要这家伙真是燕太子丹,那也太劲爆了吧,要知道燕丹可是荆轲刺秦王的幕后主使啊!这么早出现在秦国,这是什么展开???
魏缭摇了摇头,“不管他叫什么,记得,少与此人来往。燕国质子一事非比往常。”
“怎么了?”
魏缭默然望着他,苍白面色将双目衬得更是幽烁几分。
“燕丹是王上旧识,此番却闹得极僵。你难道没看见……他身边全是暗中监察的人?”
林渊一怔,燕丹走后……好像是有四五个人也紧跟着结账走了?
“要想不惹上麻烦,就少跟他来往。”
魏缭警告着他。如今燕丹因着秦燕一事,与嬴政彻底闹翻,不仅没得到该有的礼遇,所有的衣食住行都被严加限制着,日子并不好过。嬴政对燕丹的肆无忌惮也极为不喜,稍有沾染之人或许都会引祸上身。
他顿了顿又提了句,“若有赵国的人入住客栈,也记得一概别应。”
林渊全然没想到事儿能有这么多,苦了脸。
“这又是为什么?”
他明明只是想好好赚钱而已啊!……
“如今秦赵局势紧张……赵人入秦,恐有大灾,少纳为妙。”
“你是说,”林渊眸子一转反应过来,蹙着眉小心翼翼问道,“又要打仗了?”
魏缭既为国尉,掌管军务,能比别人先知道什么消息也说不定。
“一切未定。”魏缭沉了声,“你稍加注意便好。”
打仗这等机密要事,就算定了,他也不可能跟林渊说出口。
所能道的,最多也就是点到即止的提醒罢了。
林渊学字时,因着一直盘算时间,生怕又晚了些回去引得那人不悦,总归有些心不在焉。
魏缭倒也没点破,只在中途歇息时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听说你和赵高……走得很近?”
林渊正出着神,一时没想魏缭会问这问题,被吓了大跳。
他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不敢直视魏缭。他俩现在何止走得近……亲得更近。
“还、还行吧。”他结结巴巴反问着,“怎么了?”
魏缭摇了摇头,面色沉沉,“他非善人。”
话语落罢,落在木简上的正是饱含浓墨一字——“善”。
“羊下两言”,为人祥和之意。
林渊不知魏缭这话何意,怔愣了刹。“你是指?”
“……”
魏缭顿了顿,抬起眼来时,一字一句正着色。
“他身上,有杀孽之兆。”
当初他不愿辅佐嬴政,一是因为看出了那人易怒多疑诸多劣性,二便是因为那人身边……有赵高这个不详之人。
他曾几次三番暗中示意嬴政“赵高”此人的危险性,可嬴政每每都不放在心上,似是觉得区区赵高不足为惧。
或许在他看来,赵高想要的,他都能给,权势,钱财,名声。这天下除了他,没有人能给赵高更多。
那人没有必要背叛。
同样的野心勃勃,同样的各取所需。
不过互相利用罢了。
林渊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当然知道魏缭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史书上的那人究竟是如何不堪形象。
可有些事抗拒不了。
他喜欢他。不过求仁得仁得过且过。
算计不了那么遥远的以后。
“知道了知道了。”
他玩笑般朝魏缭眨了眨眼,“哎,你说你看相看得这般好,要不以后当个算命先生没事算两卦?”
魏缭瞥了他一眼,“私塾先生。算命先生。你还能给我想出几个裨职来?”
林渊笑嘻嘻的,“这不你手艺多嘛。”
他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睁大了眼瞳,眸光清亮。
“对了,你既会看面相,不如说说我面相如何?”
魏缭早在浮生楼初见时心底便有了印象。可这会儿还是装模作样地打量着。
“嗯……眼睛不够小,鼻子不够塌,嘴巴不够大。”
林渊被盯得不敢眨眼,“我怎么觉得你在夸我?”
魏缭却继续接了下去,“脑子不够灵光。”
林渊听得不满,努力为自己辩解。
“我这叫大智若愚!”
魏缭看着他,低低地笑了声,笑着笑着就轻咳起来。白近透明的肤色上染了些许嫣红,细长眼睫轻颤着。没再继续开玩笑。
“你这面相是吉相,可印堂发黑,福中带凶。祸福相倚,要么大福,要么大凶。”
“你这话说了和没说不是一样嘛。”
魏缭摇摇头,“很多时候正是如此。天意未定,福凶难卜。所谓命运,也不过看各人造化罢了。”
“那你呢?”
林渊出人意料地问着,两眼烁着盈盈微光,“你的面相是什么?”
魏缭怔然哑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问题。
喉中滚动过少许艰涩,隐隐干渴。
他已许久不曾照过铜镜。
不过是苍白细瘦的羸弱模样。丑得很。
时间久了,倒是连自己长得什么模样,都快忘却。
他摸上脸,摇了摇脑袋。
“我没面相。”
林渊不解,“这是为什么?”
这家伙是鼻子是眼的,又不是无脸人,怎么会没面相?
魏缭没答他。
无边的静寂掺杂在鼓鼓的心跳声中,蔓延半暗荒凉。
他没有面相,也没有命运。
他就是天意。
曾经的自己早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魏缭。
一个尉缭而已。
魏缭最后起身走出门时,依旧眉眼沉暗,似覆着阴霾。
林渊送他到了客栈门口,却不料迎面就撞上了赵高。
“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惊诧至极,这家伙不是说了忙得很吗,怎么还有空来他这?
赵高抬眼看着魏缭,面不改色地做了一揖,“魏先生。”
魏缭打量着他,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去,拱手道,“赵大人。”
两人似笑非笑对视着,气氛实在有些凝滞古怪。
林渊被他俩激得一身鸡皮疙瘩,揉了揉手臂便走向赵高。
“你来接我呀?”
赵高低低嗯了声,“如今时局不稳。”
更是有消息称六国细作都蛰伏入了咸阳。
林渊这家伙没心没肺的,他……实在不放心。
林渊嘻嘻一笑,“要担心就直说嘛。你等等,我去叫上阿乐!咱们三一块走。”
眼见林渊转身朝堂中走去,赵高移开眼神,对着魏缭没什么神情地一笑。
只不过完成任务般扯扯嘴角。
“这几日,林渊麻烦魏先生了。”
魏缭如何听不出深意,目色微变,眼中却依旧无波无澜。
“谈不上麻烦。与友相处,本就是乐事一件。”
“魏先生向来挑剔得很,他不过一个普通人,如何入得先生眼?”
魏缭暗地里对他的评价,赵高还是一清二楚的。什么杀孽之灾不祥之光,把他描述成个十足十的妖人。这等人,向来傲眼看人世,众生在其眼中,不过卑劣蝼蚁,又如何会真的看得起谁?
“正是普通人,才与别人不一样。”
魏缭说这话时,眸底笑意寒冽,在夜色里显得有些鬼魅。像闪烁在漆暗中的幽火。
这天下之人,汲汲营营,千人千面,熙攘而来,熙攘而去。
有时候最不特殊的,或许才是最特殊的存在。石即是玉,玉即是石。
赵高神情一冷,正待开口说什么,却见林渊和阎乐已往这边走了过来。
魏缭侧过头看着身后二人,与赵高擦肩而过时只留下最后淡然一句。
“离他远点吧。你迟早害死他。”
赵高踏进门槛的身形一顿,“不劳烦魏先生费心。”
魏缭听着,一双鹤眼失了温度,冷峭孤峻,墨瞳苍暗。
林渊走上前来时,正好看见两人在说话。他望了眼魏缭离去的背影,“你们在说什么呐?”
“没什么。”
赵高说着,声音微凉,“走吧。”
他转身往外走时,林渊偷偷地握上了他的手。
偏偏还不看他,四处乱瞥着装作是不经意的模样。
赵高心头一怔,半晌无声失笑。
那些因另一人而起的不快也被驱散殆尽,只剩了少许柔软的无奈。
他反握上了林渊的手,一点点地包住,十指纠缠扣紧。
走在一旁的阎乐摇摇头,沉默望天。
青石小道上,月色拖长了三人身影。如水流波,脉脉轻淌。
华光万里。此处为家。
林渊这几日白天赶去客栈,夜里就和阎乐一道回府,有时要是赵高有空,也会相伴一路。
他倒是去惯了赵高的屋子,每每回了府后,就看着那人坐在榻上,提笔圈着积案的文书,眉眼沉稳专注认真。
只是这可苦了他,除了打哈欠外百无聊赖。要么就是枕在那人肩上看他写字,要么就是看那家伙专门找出来给他的书籍,木简厚重得搬都搬不动,上头的鬼画符更是密密麻麻看得眼睛发疼。还美曰其名识字。
看一段时间就得把文字内容复述给那人听,错一个就亲一口,当然——
不错也能亲。
赵高低头看着身旁那人被亲得水意明亮红润饱满的唇瓣,哑笑了笑。
“你真不是故意错的?”
林渊抬首,没什么气势地瞪他一眼,“我可不想被亲肿!”
有几回吻到兴致热烈处,他被那人压在榻上,缠绵间差点擦枪走火。
只是每每他快失去理智时,赵高都能自持松手,起身来听他继续往下念,这种冷静让林渊松了口气,可也叫他觉得些许恼怨。
他的克制力可没赵高这么好。要真再来几回,他先受不住了,那家伙却还是游刃有余的从容模样,这该叫他如何忍着羞耻请求开口?
林渊想着,不行。这可不行。
情/事上要是他先主动,今后可就得被那人套牢了。
这会被笑话一辈子的。
他摆了摆手,“不亲了。”
赵高挑眉,“累了?”
林渊使劲点点头,眼里水雾未褪,脸上红意犹存,些许情欲撩人。
赵高顿了顿,抬手摸他脑袋,“累了就回去睡吧。明日跟我出去一趟。”
林渊讶然,“去哪?”
赵高说着。
“去见我娘。”
林渊:“???”
他瞪大眼,差点从榻上一跳而起,“这么大的事你不早点跟我说?!!”
“我说了。”
“你没说是见你娘啊!!”
这见家长了他一点准备都没有,会给未来婆婆,呸,丈母娘留下坏印象的好吗!
林渊急得在榻上滚来滚去,赵高看着无奈,把他拖进了怀里。
“好了。”
他俯下身,本打算亲上柔软所在的双唇顿了瞬,转而亲上了额头。
印记湿润。
“我娘为人和善,不必担心。”
林渊垂头丧气地趴在他怀里,礼物怕是来不及买了,这回两手空空只能等着下次再补上。
“那你娘喜欢什么样的啊?我好临时装装。”
赵高摇了摇头,“我喜欢的。我娘都喜欢。”
林渊听着红了脸,躺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自然是脾气好,听话的。”
林渊一口咬上他的手,“你不喜欢我?!”
赵高眼底微荡着细碎笑意,手指顺势在他口中搅动着,带着些许情/色。津液濡湿。
“勉勉强强。”
他淡淡说着,听得林渊一气,牙齿咬噬上那人常年握剑老茧摩挲得舌头生疼的手指。
“重说一遍!”
赵高本就不善说甜言蜜语,当即只能用手指玩弄起那人滑嫩软红的舌头,纠缠挟裹着,好堵住那人的嘴。
林渊本就被搅得快喘不上气,这会儿又被赵高挑逗着舌尖,脸颊熏红双唇微启,更方便了那人的进出。
赵高眸底一暗,一指压着他红肿唇瓣来回抚摸,另一指却缓缓地在他嘴里抽动起来,摩擦着热壁,粗糙间带来些许酥/痒。林渊双眼迷蒙,不自觉地缠卷上那手指,无意识地便舔起来,把进入的每一寸都舔得湿漓漓的,抽出口腔时更是流连带出了一条晶莹透亮的细细银丝。正是唇齿津液。
赵高一手覆上他眼,哑了声。
“今晚在这睡吧。”
林渊胸膛起伏着还没缓过情动劲来,眨了好半晌眼才反应过来,带着鼻音嗯了声。
反正赵高床榻够大,再说胡闹过后也的确是累了……
他打了个哈欠,明天还得去见家长呢,得好好休息,明天清清爽爽出现在丈母娘面前。
赵高给了他盖了条毯子,自己却又端身坐罢,继续处理堆压在案上的如山政务。
一人睡着一人坐着,烛火摇晃,声响噼啪。墙上跳了一豆又一豆的光。
窗外秋气栗冽风声肃杀寒意呼啸,屋内火炉腾烟,暖意泛上人背脊,酥酥麻麻温爬着热度。
黑夜长彻。
温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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