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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最热闹的所在——九回街,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长街,在东街大多是风雅去处,类似江月楼如意酒楼等等,越靠西,档次就越下,最西边青楼赌坊林立,像罗云就是在这最西边。
毗邻罗云的一家赌坊,从外面看上去并不算气派,只有单单的一层楼,而门前却客似云来络绎不绝。时常有官轿官车在这不远处停下,那些人大多已脱下了官服,穿着便装四处看一看,才放心大胆地一头扎进罗云或着这个赌坊里。
赌坊门匾上书三个大字“如意坊”。
天色将暮之时,一辆马车在赌坊不远处停下,一个人身着寻常的暗色衣衫下了马车,却不进正门,而是绕到后门,敲响了后院的门。院门随即打开,一个小厮拱手欠身请他进去:“大人请,我家主人就在里面候着您呢。”
他若有所思,听着前部传来的嘈杂声,感觉有些复杂,还是随小厮往里走。那小厮一路恭让,引他入内,渐渐地听到声音越来越响,明显是离赌场越来越近。及到内场,他终于得见如意坊里面的赌场,场中人群嘈杂拥拥嚷嚷,他随小厮在靠墙的廊道上走着并不引人注意,况且这一层赌场的人大多是平民,认识他的人怕是也没有。
小厮引他走进一扇门内,门中并无厅室,只见小厮走到一处,跪地敲了敲某块地板,即见那一块地板被抬了起来,从地下伸出一个人的半边身子,打量了一下他,接着就点了点头。
小厮撑起木板,做出邀请的姿势,道:“劳烦大人屈尊,由此下去,我家主人就在下面等您。”
他就靠近那个地方,看到里面原来别有洞天,有一段阶梯通向下面,下面也有灯光与人声,想来是如意坊的地下赌场。
他跟着小厮下了楼梯,又进一门,他一踏足进去,立马觉得有些不妙。这层的人显然没有一楼的人多,而场上布置装饰却比一楼雅致许多,更重要的是,他毫无防备地进门现了下身,梭巡一眼就发现,这一层赌徒中十之八九都是熟面孔。
自然也有人注意到了他,他根本不及躲避,当即被一人拉住手臂,仓皇抬眼看去,竟是荀高阳。
荀高阳正赌得酣畅淋漓,一见他推门现身,立马窜了过来,好似逮住他了似的,其他人还有些怯意,只有荀高阳无畏地笑道:“殷大夫!你也有这个兴致来此消遣?”
殷济恒脸色一阵青一阵的,抽开手,瞪了瞪他,还有一些在场的官员,甩开他的手:“放肆!老夫怎会在这儿厮混!有事前来而已!倒是荀司丞真该收敛收敛了!身为朝廷重臣竟流连赌场!这是什么罪过?”
荀高阳没被他唬住,反而不屑道:“得了吧,殷大夫,这慷慨虚伪之词还是留到朝堂上去说吧,这儿可是消遣的地方,吓唬谁呢?”
“你……”殷济恒见他一副无赖样,更不想与他纠缠反而引起更多人注意,气冲冲地转头走开。那小厮也怔了半晌,见他要走才反应过来,连忙再引前行,去往内室。
有官员注意到了方才之事,心下担忧,来问荀高阳怎么办,而荀高阳满是无所谓,只道:“怕甚?他要检举我等,那早就办了,到如今都还没下手,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跟陛下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场合而已。”
那人疑惑道:“大人你是说殷大夫也是这里的常客?可我怎么没见过他啊?”
他不回答,自顾自嘟囔着:“有事前来?堂堂御史大夫有什么事非来赌场办?这下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平时还尽摆架子,可笑。”
……
殷济恒怒气冲冲地进了内室,想不到里面的人见了他却更为诧异,直接上前给了那小厮一巴掌,骂道:“你这蠢货!不是让你把大人接到上面的内室去吗?你怎么引到这儿来了!是不是被人看到了!你闯祸了!”
那小厮抱头,慌张地解释:“不不,老板你只说是内室,没说上下啊!小的以为要大人带来跟老板见面啊!老板你在这,我还能把大人带哪儿去!”
他气极败坏,动手教训小厮,直到被殷济恒劝阻,他才反应过来,赶忙向殷济恒赔礼道:“殷大夫请见谅,手下实在太蠢笨了,给大夫徒添麻烦了。小人也知道这下面大夫不好来的,特意让顾翁在上面等您,谁想这蠢货……诶呀!”
殷济恒摇摇头:“算了,江老板不必介怀,先带老夫去见顾贤弟吧。前面的事只当是让老夫长见识了,不来亲眼看一回,还真不知道我大齐官员竟然如此德行。”
江河川呵退小厮,拘礼道:“大夫莫气,他们不如此,我等又怎么成事呢?来,这边请,顾翁在楼上候望多时了。”
他引着殷济恒从另一条无人的暗道去往楼上,路上有言语,殷济恒笑言:“要不是顾贤弟介绍,老夫是哪会想到长安第一楼江月楼的江掌柜就是这如意坊的老板?呵,江老板生意做得够大的。”
江河川回道:“还是不及殷大夫啊,那如意酒楼望月不都是殷家人开的吗?在下曾听生意场上人传言说长安城内十家酒楼中有六家酒楼与殷家有关系,前日听顾翁说起方始信这是真的,哈哈,没想到殷大人不仅是官至一品的朝廷重臣,还是经商大家啊!日后若有机会在下还想向大人取取经呢。”
“江老板说笑了。外面夸张传言而已,切莫当真,哈哈,只是族中人在经营而已,老夫很少过问这生意场上事。话说回来了,就算老夫经商,也只是做些寻常生意,不如江老板这么有胆色,敢碰赌场买卖……”
江河川摇头道:“大夫都不敢碰,区区在下又怎敢呢?只不过这如意坊的原主惹上仇家了,不敢再在长安城里混了,刚好在下得了消息,与顾翁一合计,才接受这桩买卖,也是正巧,才捞到这个机会,待大夫事成,这如意坊也就没了作用,迟早还是要易主的。”
殷济恒与他顺着光线稍暗的楼梯上去,到了一间屋内,是如意坊明面上的会客室。其间,顾清桓正端坐在案后,沏着一壶香茶,案旁的鎏金镂空香炉内点了几许香片,清淳的龙井茶香融进馥郁的香味中,氤氲在他的布衣青衫之上,他双眼微阖,虚无莫测的目光落在一本摊开的账本上,旁边放着一张薄而宽大的纸笺。
他们叩门进去之后,顾清玄听到脚步声,随手合上了账本,起身而迎,互相见礼既毕,他看着他们,对殷济恒笑言:“看来大夫已与江兄见过了?就不用顾某介绍了。来,请坐。”
殷济恒微微颔首。江河川与顾清玄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叙礼告退,让他们单独相谈。
殷济恒注意到了顾清玄面前的纸笺,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他坐下去,顾清玄拿起那张纸笺,铺到他面前:“大夫请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