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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卢远思到官署署事,刚进入侍郎廷,就被一人拦下。那人是侍郎廷的一个书案小吏,经常随从她做事,知道她是殷齐修的亲近人,所以有意讨好,她就顺势收买这人,让他帮忙注意官署内外的动静,尤其是要接近她的人。她就是在提防被顾家人撞见。
而这一天,顾家人真来了。
那小吏拦下她,向她通报,工部郎中顾清宁一早就来了刑部,径入侍郎廷,指名道姓要见她,已经在她的小公房里等着了。
其他人都没有向她告知的意思,因为顾清宁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幸好她事先安排了这小吏,他怕她接见上官没有准备才来通知她,没想到她没有为此高兴,反而如同神飞天外,惊慌失措。
卢远思看了下廷内,转身飞奔出去,不顾一切地逃离了。
这下真是万念俱灰,她终是等到了与顾清宁直面的这一天……
无处遁形……
眼下只有死路一条……
她在刑部门口劫了一匹马,飞驰而去,然而她都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儿去。
这个时候,谁能救她?她已经完全暴露了。
殷齐修还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要是他知道她是死囚,是卢家人,他还会保护她吗?
卢远思在街上找了个斗笠遮面,打算先驱马逃到城外去,在顾清宁追上她之前远离长安城。
可是她也想到,这样一来,她这么长久的努力,这么多的牺牲都功亏一篑了。
她怎能甘心?
买斗笠的时候,她偶然听见街上百姓在闲聊两日后的一桩大喜事,那就是晋王嫁女成硕郡主将嫁入顾家。
她的嫂嫂,她哥哥卢远泽之妻,将改嫁入顾家……
真是可恨!
思虑一会儿,卢远思心一横,调转马头,往城内赶,去往一处。
她这样一走或许真能保命,但是不能报仇,只能在顾家人的阴影下苟且偷生,这对她来说与死有什么区别呢?
她不要放弃,她还要做最后的尝试。
……
顾清宁得知卢远思提前得到消息逃走了之后,就打算去安排人追击她,料卢远思也无处可逃。这段时日,卢远思在调查她,她也在调查卢远思,一直没发现她的踪迹,又不确定卢远思在刑部官署扮演的什么角色,以为她已被殷齐修密藏,没想到,近来种种迹象表明,仍有人盯着他们顾家。
深入查探,她安排刑部的眼线告诉她,有一人在刑部主张追查刘应须的案子,她盯住这个人,果然发现,这个元心,就是她在找的卢远思。
不动声色地调查,不动声色地逼近,她要让卢远思无路可走,她要彻底封住她的嘴。
安排人给江月楼送去信,让江河川安排人追踪卢远思。她仍留在刑部官署中,因为今日她本就是有公务来此。
这一日,刑部的防危密室正式开工了,为了保密,工事的建造会在晚上进行,不过为刑部日常署事着想,得先来布置现场,与刑部人沟通,以求各不干扰,各行方便。
顾清宁在后廷指挥承建司的人按照之前的勘测布置隔离场地之时,有人来报,告诉她:“成硕郡主来了,说是有急事找大人你商谈……”
她很是疑惑,不知君瞳为何会来此,又想到她与君瞳之间的事,到现在还没有个清白,心中五味陈杂的,连忙让人把郡主请到她在刑部设立的临时公房,屏退属下,静待她来,心中想着如何劝说君瞳……
少顷,君瞳出现在门前,唤她宁姐姐。
她抬头看去,来的不只有君瞳一人,还有一个人戴着斗笠的人。
她们踏进房内,君瞳有些紧张地来到她面前,坐在她对面,欲说还休。
那人转身先把门关严实了,然后也走到她跟前来,直直地站着,顿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拿掉了斗笠,在她面前露出真容,与她直面相对。
“卢远思!”
她的出现倒不至于让顾清宁惊讶,只是看到了她和君瞳一起出现,顾清宁就明白了她的意图,真没想过她会出这招……
果不其然,卢远思此时一点强势的样子都没有了,眼泪说掉就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咚地在顾清宁面前跪下,哀求道:“顾姐姐,我求你放过我……你就饶我一命吧,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跟你作对……我只是被仇恨蒙蔽了……”
顾清宁冷面相对,弯下腰,捏着她的脸道:“你把我的秘密泄露给刘应须的时候,可曾想过饶我一次?你不是等着看我身败名裂吗?现在怎么样?不自量力!”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问道。
顾清宁蔑视地看她一眼,放开她:“因为你从未离开过我们的掌控之中,你以为你改名换姓就能在长安城中为所欲为了?我当初放你走,给你一条生路,你却这么不知道珍惜!你哥哥告诉你的那个秘密是不是?你会知道我当然想得通!知道这件事的人中,只有你会出卖我!你还敢回来?你知不知道我随时能让你在长安城内消失得无声无息!上次是弦歌保了你的命,这次你又找到救星了是不是?”
确实,君瞳就是她的救星。
她之前监视顾家人的时候,就发现顾清宁与君瞳关系密切,而且君瞳心软心善,曾跟她是亲密的姑嫂,她就想做这一尝试,去晋王府找了君瞳,向她坦白自己卢家被灭以来的遭遇,坦白了自己对顾家的所作所为。君瞳见卢远思死而复生,心中激动,而且她本来就对卢家深有愧意,所以当卢远思向她求助的时候,君瞳定然不忍她受害,于是答应来帮她向顾清宁求情。
卢远思这是在做最绝望的尝试,她知道自己逃不掉,躲不躲都是死路一条,不妨垂死挣扎一下。
君瞳真心落泪,也跪倒在顾清宁面前,“宁姐姐,你就再放远思一次吧。我求求你啊,远思不能死,她已经知道错了!她以后不会对你们有所威胁的!宁姐姐你放过她好不好?她是卢家最后一人了……”
顾清宁连忙弯身扶她,“君瞳,你不要这样,你起来,你不要帮他求情,她在利用你!”
君瞳依在她怀中,抱着她哭诉:“可是宁姐姐,我对不起卢家,你忘了?我们对不起他啊……我不能看着远思丧命,你就饶她一命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啊?”
顾清宁帮她擦拭眼泪,抚着她的侧脸,转面看向卢远思,眼神立马从温柔转为尖锐:“你很聪明,你找对人了,但是这不足以让我放过你,你留在这世上,就是一大祸患……”
“宁姐姐……”
“顾姐姐……”
卢远思瘫倒在地,扑向顾清宁,抓住她胳膊道:“顾姐姐,我求你,我不能死,我……我已经怀了殷齐修的孩子!我不想死啊!”
顾清宁愣了一下,震惊地看着她,她继续哭求:“我现在只想活下去,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我想嫁给他,用假的身份过活,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乱来!我已经认输了!殷齐修也已经被罢职了,我们再不能威胁到你们!你就饶我一命好不好?”
“宁姐姐,远思已有身孕,你怎么忍心?我保证她以后不会再让你为难了,她有新的人生了,我们就当卢远思已经死了好不好?”
在她心里,卢远思仍是当初卢家的那个娇惯纯良的小姐,她远不知道一个这样的卢远思能对顾家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顾清宁沉默了许久,接着突然一手捂住君瞳的眼,一手掐住卢远思的脖子,下了很大的力气,掐得卢远思筋脉暴起,难以喘息,她瞪着卢远思的双眼,冷厉道:“这次,我可以饶你一命,但是你给我记着,我当你死了,你也得给我当作你不再卢远思了,你可以嫁给殷齐修,但若你向殷家人透露一点你知道的东西,还想借他们兴风作浪的话,我会让你死得很惨,并且会向殷家人揭露你的真面目,你觉得殷齐修还能保你吗?”
她说完,放开手,卢远思将近窒息,痛苦地倒在地上喘息着,看着地面自己滴下的眼泪,道:“好,我明白了,我会记住……你也放心,我不会透露你的秘密了,之前还没有暴露,我或有机会利用那个秘密,而如今你已经知道我……我也有秘密在你手里……所以你尽管放心,我只是想为了孩子,保一命而已……”
……
顾清宁让卢远思走了,然后送走君瞳。
“宁姐姐,再过两天我就要成为你家的新娘了……现在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顾清宁携着她的手,走出官署,“这是你的选择,我已无法改变,不是吗?君瞳,无论你是要嫁给谁,我都希望你好。”
“我明白,宁姐姐,你不是阻止不了我,你是不想让我伤心。你放心,只要这一切完成了,我就满足了,谢谢你给我这样的可能性,以后,我和你,我和清风都会好好的。”她倾诉道。
顾清宁点头,欣慰地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想成全。连卢远思都知道,你是我的软肋,我怎么忍心让你难过?”
君瞳笑了,笑得很甜,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与她作别,心满意足地向马车走去。
马车中,卢远思揉着自己方才被顾清宁掐疼的脖子,顺着气,透过车帘,看着外面的两个女子。
她多想问她们,你们可还记得,这世上曾有一个人叫卢远泽?
他也曾爱过你们,真心待过你们中的每一个,然而,他死了……
当初他那么紧张自己这个亲妹妹会泄露顾清宁的秘密,想法设法为顾清宁保命,也那么疼爱他的妻子成硕郡主,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们的婚姻,他活得那么累,又换来什么?最后不明惨死……
没人知道,卢远泽死的那晚,在出门前,与她碰过一面,她问他去哪儿,他说他要去做一个了结,以后他就会轻松很多。她唠叨着让哥哥早日戒除药瘾远离顾清宁,他还玩笑着嫌弃她,说要把她这个小管事婆早点嫁出去……
以前二哥卢远承还总说要帮她找一个好男儿来管她,不让她整天粘着他们两个哥哥……
她相信了呀,她一直等着。
后来,她就想找个机会告诉他们,她也有心上人了,希望他们能支持她。
她一直等着,等着他们给她送嫁……
可是,这一切都成了过往烟云,如今,她还要如此卑微,在仇人面前卑躬屈膝苦苦求生。
而她哥哥的未亡人,在一年还不到的时间里,就要改嫁他人……
她从来都没爱过她哥哥,她们都对不起她的兄长。
顾清宁,姓顾的,欠他们卢家太多血债了……
……
卢远思没指望再混官场了,想暂且忍耐着,当天与郡主作别,回了殷齐修的府中。
殷齐修傍晚回来时,她就跟昨晚一眼,伏躺在榻上,翻着一些刑部的旧案册籍,这些是她之前从刑部录案司带出来的,她无聊就翻着看看。
卢远思只作一切如常,没有提今日发生的事,向殷齐修问道:“怎么样了?你问过丞相大人了?”
殷齐修神情尤为凝重,似乎有些担忧,回过神来之后,听到卢远思的问题,他笑了出来,道:“有眉目了。今日我跟父亲把话说开了,我提起我们怀疑长生教的事与顾家有关,父亲很看重,他说他也曾有过这个猜想,只是没我们这么确定。问起他可知顾家人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杀手资源,父亲很快就想起,顾家人与洛阳河洛剑派有关系。”
“那次父亲和顾青玄在皇宫门口遇刺,就是河洛剑派的人配合他们做的戏。顾青玄没有跟父亲说过,是父亲在那事发生之后刻意调查得知的。河洛剑派的掌门就是顾家小公子顾清风的师父,河洛剑派在江湖上影响力很大,在长安也有很广的势力。若真是顾家人派人行凶,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利用的河洛剑派的高手……”
“哼!看来他们做事也没那么滴水不漏嘛,是贼人,就总会露出马脚!”卢远思咬牙切齿道。
殷齐修道:“嗯,我想我们可以先暗中调查河洛剑派……诶,你在看什么?什么凶案命案的?你想从这里面找灵感吗?”他被她手中的册籍吸引了注意力,因为心情好,就随口问了起来。
卢远思努努嘴道:“没有啦,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看了这些,才能发现这世上杀人之法真是层出不穷,人啊,越残忍,越有智慧……比如,你看,十多年前,宫里的一桩命案,两个妃子争宠,不得宠的那个买通太医,配了一种毒药,竟然可以融进女子的胭脂里,滴一滴在女儿家的口唇脂中,用了唇脂的人就会在两个时辰内毙命,那个得宠的妃子就这样被毒死了,当时查案人员只知道在饮食中找中毒源,一直到一年后才侦破此案,验出了这种毒药,他们记录下这种毒,还美其名曰,称这种毒为点绛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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