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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涟那一脚力道不轻, 但他就寝后是光着脚的, 因此威力多少打了些折扣。贵妃砰地砸在墙上又滚落下来,竟然还能站起身。
他捂着心口轻咳, 颇有几分弱不胜衣的风情, 只是脸色难看得紧。刘涟有些后悔, 应该踹他下面才对。
贵妃冷笑:“对着本宫这般尤物你也踹得下去!小杂种好狠的心肠!”
衣裙飘拂间他朝刘涟扑过去,却硬生生止步在寒光凛冽的剑锋前。
刘涟叹了口气:“停一下,麻烦停一下。”
那剑尖对准贵妃的眼球, 要是他敢动一步, 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的刘涟绝对会把他的头刺个对穿。
“殿下……”贵妃笑得妖艳,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非要这样动刀动枪的。”
刘涟:“我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人打扰。”
贵妃后退一步, 抬袖掩唇,目光里似乎要甩出钩子来:“您不喜欢男子,本宫也可以做你的女人……”
刘涟身上的鸡皮疙瘩快要掉了, 他另一手揉揉鼻子:“那个, 还是别吧。我不喜欢掏出来比我还大的‘女人’。”
想想就很恐怖了。
贵妃嗤笑一声, 转身慢吞吞在花梨木椅子上坐下, 浑身上下好似没有骨头一样柔软:“借口。”
他单手支着头, 放软嗓音继续勾引刘涟:“你若是尝过本宫的滋味儿, 便知道是何等**了。殿下, 想不想变成大人呢?”
刘涟收剑抱臂看他:“哦, 尝了之后第二天变chéng rén干被抬出去吗?”
贵妃蹙眉, 转而笑了:“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别怕, 本宫会有分寸的。”
“你这般可爱……我又如何舍得吸干你?”
好东西, 当然要留着慢慢吃,细细品才是。
刘涟不能按时睡觉,心里烦躁不安,他忍着性子对贵妃说:“我不想打架,你能不能让我睡觉?大半夜的作什么妖?”
贵妃故意道:“殿下想要‘妖精打架’么,本宫可以奉陪的。”
刘涟揉揉太阳穴:“我说,娘娘,你怎么就盯着我呢?皇帝就在宫里,为什么不去找他?”
贵妃脸上布满讥嘲:“那老东西,几下就不行了,哪有你年轻可口?”
刘涟毫不犹豫地卖了姬缜:“那你可以去找并肩王嘛,年轻力壮,俊美多金啊。”
“呕……姬缜此人,令人作呕至极。”贵妃皱着眉头,提到姬缜,他就会想起那锦盒里血淋淋的骷髅。
不料刘涟借题发挥,瞬息间冲到他面前就是一记重拳:“你敢说我家王爷坏话!找打!”
贵妃坐在椅子上,身后是博古架,陈列着不少珍奇古玩,一时间退无可退,被刘涟一拳砸在下颌上。骨裂般的剧痛难以忍受,他痛叫着撞倒木架,摆件噼里啪啦砸落,贵妃就地一滚,避开了它们。
他正要爬起身,脆弱的咽喉突地感受到一丝冰凉。刘涟的剑正好压在他喉管上:“别乱动,我手不是很稳。”
贵妃恨恨地瞪着他:“放开我!你这个……你这个……”
他委屈得快要哭了,双眼湿润,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爱。
刘涟并不吃这一套,要是姬缜哭,他下手还会轻点。
打蛇必然要打七寸,一击即中,否则那毒牙便要咬进肉里去。
“你是什么?”刘涟盯着贵妃媚态横生的眼,“现在可以说了吗?”
贵妃傲慢地眯起眼睛看他:“不告诉你。除非你放开我。”
刘涟的剑退后几分,距离仍在可控制范围内,防备他暴起伤人。贵妃慢慢站起身来,皱眉道:“你看看你,本宫的裙子都弄脏了。”
“……我觉得,现在你的小命都被捏在别人手里,就不要介意衣服了吧。”刘涟说。
贵妃哂道:“本宫就是爱美,你有什么意见?”他提起华丽的裙摆,缓步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把刘涟的枕头拿来当坐垫。
“听好了小子。”贵妃手指绕着头发,似乎极其不耐烦。有些事情他非常不想开口,但除了刘涟,似乎也没有合适的对象可以说。
刘涟眼皮子有点抬不起来,他抱着紫砂壶灌几口冷茶,打起精神听贵妃说话。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对方说出来的事情一定非常诡异。
“你知道长生不老药的配方么?姬云琛王府里有两味,剩下一味,就是我。”他说。
刘涟道:“剩下的那一方是天人血,你是天人吗?看着不太像啊。”
贵妃挑眉:“那你说本宫像什么?”
刘涟态度十分诚恳:“一个磨人的妖精。”
贵妃冷哼一声不同他计较。
“很多年前,不记得是几百还是上千了……”贵妃拧着眉头开始回忆,“我忘了是因为什么,从天上来到人间。”
容貌惊世的天人,被人间的皇帝囚禁在深宫中几十年,直到皇帝死亡,天人都不得自由。
“他让当时的国师给我下了一个诅咒——除非这个咒语解除,否则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依附他们。”贵妃恨恨道。
“你知道你的先祖是个什么样的疯子吗?”
“他说死亡也不能分开我与他……他死之后,就要我殉葬!”
他语气中的恨意利箭般迸射而来,刘涟冷不丁抖了抖。
“虚伪卑鄙的凡人。”贵妃翘着腿。
他就像一个孤魂,在皇陵地宫里游荡,不见天日。除了那具穿着金缕玉衣的尊贵死尸外,陪伴他的只有无数精致冥器。在极端压抑的环境中他心性大变,无所发泄的怨恨驱使他在地宫中大肆破坏。若不是圣祖皇帝的尸骨上加封咒印,他肯定会将其挫骨扬灰。
许多年后,又一位皇帝被抬进皇陵。他藏身于琉璃天顶的雕花栏后,俯视人群。当时,血腥的宫闱之变刚刚结束,争斗的胜利者为表孝心,亲自扶棺。
上百盏人鱼之烛火光摇曳,在那跳动的火焰间,皇子看见一个美丽得不应存在于世的鬼魅。
新皇瞒着所有人,把他带出来。从此,每一代皇帝的后宫里,都有一名绝色男妃。他享有凡世间最奢华的一切,以及宫中鲜活的生命。皇帝们把他视为珍贵的禁脔,严加保护,就连手足心腹也不得窥探分毫。
“蠢材们,”贵妃如此点评那些过往的枕边人,“只要我稍微吹一吹枕头风,他们就什么都给我——有一个蠢货差点就立我为后了呢,可惜死得早。”
刘涟有些不解,正要开口,贵妃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问,为什么我没有蛊惑他们放我走是么。”
他冷冷道:“哪怕这些废物被冲昏头脑,也始终牢记着一点,绝不能解除我身上的诅咒。等他们死了,还想把我也带进棺材里去。”
那美艳得宛如妖魔的笑容再次在他脸上缓缓绽放:“老子死了,我就蛊惑儿子。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呢。”
刘涟屈指在剑上一弹,指下叮叮作响:“所以你就吸干了他们。”
贵妃无所谓道:“他们?都是自愿的。口口声声说爱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刘涟淡淡道。
“你说,我听着。”
“司天监内的典籍上记载,天人是不老不死的。但我认为,即便是天人,也会有消亡的时候。”刘涟盯着他,“原本你不必靠食人为生,可如今你很虚弱了吧?如果不采补,你会怎么样?”
贵妃道:“龙气自然是上上等,尤其是天命所归之人,他们的龙气足够滋养我数百年光阴。可惜这些个天子,全都是假的。你那死鬼爹,快要干了,我不想饿死。”
“没东西吃会怎么样?死是不至于的。”他摸摸自己吹弹可破的嫩脸,“会变老变丑,像具干尸一样睡着,直到下一个蠢驴把我放出来。”
刘涟沉默不语,视线落在青色剑鞘上。
贵妃换了个姿势,趴在刘涟的床上托着腮,柔声说:“殿下,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事情。怎么,要不要表示一下对母妃的同情呢?”
刘涟:“……你们女装大佬都这么厉害的吗,这话我没法接。”
前人造孽,后人倒霉。这锅他不背也得背了。被关这么多年,不扭曲才怪。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不过同情归同情,刘涟不可能再放任他去害人。
他思索片刻,认真说:“那,你想不想回家?”
贵妃身子僵硬了一刹那,脸色不太好看。他死死盯着刘涟:“你的意思是,能放我自由?”
刘涟点点头:“不要再吃人了,收手吧。”
贵妃捂住红唇,最后终于忍不住放声狂笑起来。
他像毒蛇一样盯着刘涟:“说谎!”
“那些人也说死后放我走,可后来呢?!”
“没有办法杀死我,就要将我关在又黑又冷的地下!”
若不是畏惧这把剑,他估计会扑过来掐死我。刘涟想。
他认真重复了一次:“我放你走,你不要害人了。虽然这锅不该我背。”
贵妃厉声道:“不!这么多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想一笔勾销?!可恨的凡人,真真是厚颜无耻!”
刘涟:“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看到姬氏的江山分崩离析,天下血流成河,如此方能解我心头大恨!”
刘涟皱起眉头:“这可不行。冤有头债有主,与百姓何干?”
贵妃狡黠道:“那我要掀了你祖宗的棺材板,将他挫骨扬灰。怎么样,你答应吗?”
刘涟想起姬缜曾经告诉他并肩王先祖与圣祖皇帝的事,心道这便宜祖宗还真是造孽不少 。既要美人,又要江山,好处都给他占全了。
想想反正不是他的祖宗,况且像他这样,祖宗不祖宗的,也不重要了。因此刘涟没什么心理负担,很爽快地答应了贵妃的要求:“行,只要你不搞事情,你在他坟头跳舞都可以。”
贵妃没想到他竟然会答应,登时愣住。
“我知道你不会信我,那就结血契——你敢不敢?”刘涟向贵妃伸出手。
贵妃讶然,继而抚掌笑道:“好胆色,本宫都要怀疑你是不是那个老乌龟的种了。”
他白腻的手一把抓住刘涟,趁机在他掌心挠了挠:“好么,听你的。”
刘涟手指按住剑锋,一滴血沁出来。贵妃学着他的样子做了,两人把手指按在一处。
“今日刘涟立誓,必放……”刘涟卡壳了,“你叫什么来着?”
贵妃趁机凑到他耳边:“我的名字叫‘殊’。”
“……必放殊自由,如有毁约,天打雷劈。”发毒誓就发毒誓了,凑过来干什么?
刘涟耳朵敏感地动了动,他伸手把贴过来的贵妃推开。
“殊以天人名义立誓……应允刘涟,重获自由前,不再伤人。天道见证,若有违犯,叫我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回归故乡。”
“好了,这下你满意没有?”刘涟收剑入鞘,松了口气。殊身上潜藏的杀意已经消散了,说明他的计划还是有效果的。
殊无赖道:“没有,让我吃一口吧。”
没等刘涟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他的手,将渗血的指尖含进嘴里舔了舔:“不要浪费粮食嘛。”
刘涟头脑嗡地一震,本能地一记勾拳砸过去,差点打得殊吐血三升。
他突然很庆幸姬缜不在这里,否则他这辈子都洗不清了。说来也是很奇怪,为什么他不排斥姬缜接触呢?
看来习惯真是可怕……
刘涟搓搓手指,总算把那种鸡皮疙瘩排队跳舞的感觉祛除掉了。得到了他的承诺,殊很是高兴,提议今晚一起睡,让他吸几口龙气爽一爽。
要不是跑得快,刘涟今晚就抽到他遍地开花。
“总算走了,呼呼……”刘涟整理好皱巴巴的床单,忽然很想念姬缜。
心底生出这种想法来,奢华的宫室他便处处看不顺眼了。这床怎么这么大,这屋子怎么这么空!被子也是薄的,没有姬缜家的暖!熏香也不对,这么重的味儿要熏死谁!
最主要的是这里还没有姬缜……
刘涟翻来覆去,就是觉得不对劲。挑三拣四地换了几个姿势后,他顶着鸡窝头坐起来,披上斗篷翻窗跑了。
姬缜面无表情地站在窗边,遥遥望着jìn gōng方向。想到刘涟一个人在那个鬼地方,他便烦闷无比,恰巧手边一枚青玉镇纸,姬缜焦躁下顺手抓起来往外扔过去,却听得一声心惊肉跳的……
“妈耶!哪个蛇皮精半夜乱扔垃圾啊……咦这是玉的?”
他看到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少年,踏着遍地清凉月色,睡眼惺忪中动作利落地爬窗,晃晃悠悠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