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一场车祸

韩仁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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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寒曾经有过一次很危险的经历和我一起经历。

    那天是1994年6月13日。

    当时韩寒还在亭林中心小学读五年级,我则在镇上一个事业单位工作。每天我下班时用轻便摩托车接了韩寒一起回家,家离亭林镇有三四公里远。

    那天傍晚,我下班骑着轻便摩托车带韩寒回家。快到家门前的那条机耕路时,我听到身后响起了轿车尖厉的刹车声和车内男女的惊叫声。我们被"追尾"了,一辆桑塔纳的头撞上了我的轻便摩托车的尾部。只听"砰"地一声,我的轻便摩托车倒地后猛地朝前"射"出去。我仰躺在轻便摩托车上,跟着轻便摩托车朝前滑去。大约有5米左右,终于横在公路上(我回家去的机耕路口)停住了。这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样了,只是脑子还清醒着。

    哪有这样开车的!我心里十分恼火,从倒在地上的轻便摩托车上站了起来--我十分吃惊,在经历了刚才这么一场车祸后居然还能站起来--正要和身后的驾驶员论理,只看见轿车驾驶员正在车头前将韩寒扶起来,一边操着上海口音急切地问:"弟弟怎么样?弟弟怎么样?"韩寒的头盔还在继续朝公路中间滚去,没有停住。这时,韩寒竟然也奇迹般地站起来了,只是一脸不明白。

    正是下班时间,公路上人很多,很快就围上来了许多认识、不认识的人。他们先是看撞坏了的轻便摩托车,然后纷纷询问出事的是谁。当听到出事的是我和我的儿子,而我和我的儿子又基本完好地站在他们的面前时,他们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惊奇不已的表情。早有村上的人去离现场200米左右的家里通风报信了,所以不一会,先我回家的韩寒的母亲赶来了,来不及熄火后来把饭烧焦了的父母也赶来了。

    桥上,轿车的刹车轮印有二十多米,几乎从桥西头到了桥东头。轿车的正中保险杠上稍有凹痕,牌照也撞凹了。车内人员看到轿车正中撞人,刹车拖印二十多米,又完全在对方车道上,感到要逃避责任十分困难,所以其神态及与"自己人"交谈的口气中显得很无奈。

    他们"征求"我的意见:怎么办?

    我想,只能由公安局交警队来处理。

    撞我的轿车是本县一家工艺饰品有限公司的,是送人下班回浦东。车内后座上坐着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他显然比那个已经下车在桥上对着20多米刹车印摇头无奈的女人沉着得多。他在后座拨弄了一会儿手机后,又下车到公路对面继续拨弄手机。驾驶员说那老板模样的男人已经在向交警队报警了。当时,我虽然被撞,但感到庆幸撞在"大公司"手里,车上有当时来说算是很便捷现代的通讯工具。那时拥有手机的人在社会上还不多,许多人还喜欢一手拿手机一手撑在腰里专门跑到路当中拔挺着喉咙打电话以引起人们的关注。

    不过那工具好像不太灵,见他拨弄了好长时间,却没听说交警就要赶来的消息。

    我等待着,我的家人也等待着,许多路过的父老乡亲以及我不熟识的人也都等待着。

    这时,一辆昌河面包车停了下来。我一看,原来是镇派出所的。他们是在另一个村里办好事情回所路过,见围了许多人,知道出了交通事故,就停下来看看。他们见是我,也都很关心。他们询问了当时的情况,看了现场,又听说正在向交警队报警,也就不准备多逗留,等驾驶面包车的老张加好水后就回所。

    那老板模样的男人这时从公路对面举着手机走过来说:"交警队打通了,你听听。"

    我接过手机,喂了一声后,就简要地说了一下情况。电话里那人说:"我是交警队老徐。现在正是下班时间,你们既然人都没啥,损失又不大,我们就不来了。你们可以自己协商处理,或者把双方驾驶证号及车号抄下,明天一起到交警队来处理。"

    我从来没和交警队接触过,不知道交警队还有这种处理方式,虽然总觉得有些不妥,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一时吃不准起来。我忽然想到镇派出所的民警就在不远处,便提着手机过去请教。

    我先把情况告诉一位民警,他要我问老张,他说老张正好是管理交通的民警,和交警队熟悉,让他问问情况。

    这时,穿便衣的老张还在加水。他放下水桶,接过电话说:"我是张某某,你是哪一位?"

    "老徐。"对方并不知道"张某某"何许人,便爽快地回答。

    "老徐?哪个老徐?老徐不是已经不在队里了吗?交警队就一个老徐。你到底是谁?"这时老张拧紧了眉头,厉声问了起来。他是派出所管交通的民警,那时交警队规模也不大,交警队的人哪个不认识?而居然有个陌生的声音在他面前自称是交警队老徐!老张逼住对方要讲出到底是谁。对方大约只认识交警队一个老徐,而且又不知道近况,翻出的是老皇历,李鬼撞上了李逵,便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老张把手机扔还对方,要驾驶员把执照拿出来。

    老板模样的男人在公路那边设的骗局,驾驶员可能并不知道,他见本来并不怎么复杂的事情现在搞僵了,便一边埋怨那个老板模样的男人,一边请老张帮帮忙,就是不肯掏出驾驶证。老张要了好几遍,他都不肯拿出来。也许,他误以为老张是开面包车的"司机",因为老张穿着便衣,他以为也是个冒牌警察。老张火了,掏出证件,指出他们假冒国家机关执法人员,又拒绝检查妨碍公务,违反了什么什么条例,可以当场扣人,并予以处罚。

    驾驶员这才清醒过来,摸出证件接受检查。

    做好事故调查记录,约好处理日期,我们又一起来到了现场。

    韩寒在现场一直安静地站着。

    老张见我的手肘和手掌跟擦破了皮,要我去医院看一下。又问韩寒哪儿有什么不适、疼痛,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

    韩寒摇摇头,说:"不疼。"

    大人以为孩子嘴硬,便说:"小弟弟,有痛要实事求是讲。"

    也有人说:"你这个孩子真笨,撞得这样还说不痛。不痛讲不得的,别人家不痛也要讲痛,不然现在一下子痛木了不觉得痛,以后真的痛起来找谁去?你要说痛的。"

    韩寒马上认真地说:"不可以的。我爸爸也开轻便摩托车,要是他开出去撞上别人,别人也瞎讲,我爸爸会怎么样?"

    我听着,觉得儿子很正直诚实,能设身处地替人着想,品德不错。对比那轿车上手提手机的老板模样的男人,真为他感到羞耻,觉得他应该到车轮下去滚一滚,然后重新活一遍,再进幼儿园从小开始接受一下启蒙教育。联想到他居然在开"公司",做什么"工艺饰品",他串通人连民警都敢假冒,连已经受害的人都敢欺骗,那么公司的产品和经营作风便可想而知。

    当天晚上,我弟弟开车将我的轻便摩托车送到了镇上摩托车维修店,又陪我到医院去包扎一下擦破的伤口。

    到医院急诊室,只有护士在。护士瞥了一眼我的伤势,说外科医生正在手术室做手术,要我等两个小时再说。

    天哪!幸亏我没被撞得头破血流,不然岂不要在急诊室里等死?没法,只得朝里一间间去找,看能不能碰上个把熟悉的医生给消毒包扎一下。

    费了不少劲,终于看到妇产科的门开着,里面那位护士似乎有些面熟,便只得病急乱投医地走了进去。那位护士倒挺热情,并不问我"预产期"什么的,拿起消毒棉球就为我消毒。那药棉往我右手肘部一擦,我便浑身一抖,痛得冷汗直冒,差点叫出来。谁知护士见状说,手掌跟部会更痛。我一听怕了,便要过棉球自己操作。我屏住气,鼓足勇气,对准部位,猛地一下将棉球往伤口处压去。随着沸腾的白沫,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随之袭来。

    妇产科护士的及时处理,使我免受了发炎之苦。

    第二天,韩寒上学去。班主任诸老师已经略略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便把他叫到走廊上,从头到脚地反复检验了几遍,看有没有少点什么,然后说了三个字:"你命大!"

    我们的确命大。许多人都认为是我的奶奶在保佑我们。因为奶奶去世前这会儿准在盼我们下班、放学回家。一般出那么大的事故,不死即伤,而我们居然安然无恙。事后我想想还是很后怕,因为要是那车子刹不住车,或者再往前开半公尺,那么韩寒就危险了。要是那车子不是轿车而是卡车,底盘高,那么就不是撞在我轻便摩托车的尾灯部位了。要是反正,那轿车既害了我们,又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我既恨那位驾驶员,又感激那位驾驶员。唯独对那个制造骗局的男人以及没见过面的电话另一头他们公司的那个冒充"老徐"的男人,我将不齿一辈子。

    后来在处理事故时,我没有向那位司机提出什么额外要求。我还是感激他在关键的时刻刹住了车。我只要求他们赔偿了实际损失费,最后看在司机的面上又减免了一百元钱。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钱真的不算什么"东西"了。大难不死,且无大伤,这价值本身无法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