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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飞机,就有联系好的车来接卫怀信和方未艾,目的地明确,直达陈锋留给前妻和女儿的豪宅。
方未艾鸡零狗碎的睡了一觉,精神大好,路上开始缠着卫怀信聊天,“你真觉得是陈锋?”
“我只是怀疑他,并没有任何证据。”
方未艾哭笑不得,不住地拿胳膊肘捅他腰间,“你别这么冠冕堂皇,我还不了解你,如果不是瞄准了他,你至于抛弃杜杜,自己亲自跑趟G市?让你雇佣的私家侦探来不就行了?”
“注意你的用词,什么叫抛弃?”卫怀信不悦,“这个词永远不要放在我和她中间。”
方未艾挑眉,长长的哦了一声,又促狭地笑,“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和她怎么样了?我说旧情复燃似乎也不合适,但看你们的状态,又好像还和从前一样。”
“当然不可能和从前一样。”卫怀信面无表情地说,“我失忆过,她自我封闭过,我们都只是肉体凡胎,会疼会痛,会苦闷,会逃避,我们的灵魂其实比肉体脆弱多了,只要稍微落下点伤痕,就永远不可能消失。”
方未艾即刻心生同情,“不要这么悲观嘛……”
“这不是悲观,这是人的真实处境,我只是把它客观地阐述出来而已。”卫怀信又哼了一声,“阅历越简单的人越相信时间是良药,把什么都交给时间,到最后只会辜负自己。”
方未艾撇嘴,“那你说你和杜杜是个什么情况嘛!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治好她。”卫怀信自信满满,“李嘟嘟做不到的事,我能办到。”
方未艾摸摸鼻子,“……你倒是比过去积极了。”
“什么意思?”
方未艾无奈解释,“过去的你虽然也保护杜杜,但对她的病,可能因为接受度高,你更像她的盾,把她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不管她是故步自封还是主动治疗,你都毫无怨言。而现在,你就像她的矛,锐利地刺出来,发誓要击败挡在她面前的一切病痛。”
卫怀信思索一二,夸道:“说得不错,值得表扬。”
方未艾难得被夸,鼻子立马翘到天上去,“所以你才要亲自过来G市吗?为了杜杜,你要事必躬亲?”
卫怀信白他一眼,“怎么可能!”
方未艾嗷嗷叫,“那到底是为什么?”
车子拐了个弯,卫怀信往窗外流连顷刻,才徐徐开口,“如果她要和过去的自己道别,我就不能在。”
陈锋前妻和女儿住在G市的别墅区,在敲响这对母女的房门前,开车的司机给了他们俩一人一个工作证,方未艾瞄上一眼,发现是G市一家媒体的记者证。
方未艾是个老刑警了,立即明白卫怀信的意图,他有些为难,“这不合规矩……其实我可以名正言顺要她协助调查,我随身携带了证件。”
“你要用警察身份询问,咱们前脚刚进门,后脚陈锋就能得到消息,你就不怕打草惊蛇?况且平凡大众对警察天生带有几分警醒,有时候反而吃力不讨好。”卫怀信正正衣领,一派从容,“咱们只是杂志派来做人物专栏的,不要有什么压力。”
方未艾显然也没那么强的组织纪律,迅速倒戈,挂着假工作证,义无反顾去敲门了。
陈锋的前妻如资料所示,是个貌美端庄的大家闺秀,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烙印,反而赐给了她被妥善照顾后的天真,也是因此,她虽然有些诧异记者会找上门,但几乎立刻相信了卫怀信和方未艾的身份,十分配合。
在谈论陈锋这个人时,她用了许多美好正面的词汇,从他温柔内敛细心和善的品格,到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任谁都看得出,她对陈锋的感情绝无污点,哪怕他们已经离婚多年。
卫怀信问:“恕我冒昧,既然他为人优秀,对家庭又极尽责任,您也敬他爱他,你们都不曾犯过错,为什么最终却选择离婚?”
昔日的陈太太明亮的神采里终于抹上一层黯色,“他生病了。”
卫怀信问:“是肝癌吗?”
陈太太更难过了,“肝癌是这两年的事,我们离婚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说的是焦虑症。”
“焦虑症?”卫怀信与方未艾飞快对视一眼。
“嗯,他有很严重的焦虑症。”陈太太抹了下眼角,“他白天黑夜都睡不好,失眠严重,即便睡着了,也很快因为做梦醒过来,醒来时常常满头大汗,有时发呆许久,有时干脆泪流满面,整个人失魂落魄。问他做了什么梦,他说想不起来,让他去看医生,也吃着药,却总是不大管用。”
“这是他睡眠的症状,他清醒的时候也很容易焦虑,特别对着我和女儿,总担心我们过不好,一点点无谓的小事都会被他放大,我和女儿尤其不能生病,一点头疼脑热,对他而言都像天塌了般。”
方未艾插嘴,“他焦虑症这么严重,对身体很不好吧?”
陈太太苦笑,“吃不好,睡不好,积年累月,这不是肝癌了吗?原本以为我们离婚后,对他多少是种解脱,没想到他到底过不好这一生。”
“离婚是他主动提的吗?”卫怀信问。
陈太太点头,“嗯,他需要从某种枷锁里解脱出来,我当时以为那枷锁是婚姻。说实话,他并不适合婚姻,尽管他当之无愧是个好丈夫,好爸爸,但也可能他只是不适合和我的婚姻。”
“如果不是婚姻,你觉得还是什么?”
陈太太侧过头,望向客厅墙上的一幅全家福,那是陈锋与他的妻女,看起来特别美满的一家三口,她吁叹一声,“童年阴影?工作压力?我至今都不知道,或者说,我至今没走到他内心深处,也因此,我成了他的前妻,陪伴不了他终生。”
离开陈太太的豪宅,方未艾问卫怀信,“这结果是你想要的吗?”
卫怀信将手插进口袋,仰起脖子深吸一口冷空气,“我从来都不希望结果如我所想。”
方未艾又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回业县吗?”
卫怀信冲他露出个高深莫测的阴笑,“明天再走,事情还没结束。”
方未艾满脸戒备地瞪着他,“……跟着你肯定没好事。”
事实证明,警犬方未艾对犯罪的嗅觉相当灵敏。
这天下半夜,卫怀信把方未艾从温暖的被窝和宜人的春梦里捞出来,威逼利诱绑出了门。卫怀信开车,弯弯绕绕到了个普通小区,居然用钥匙打开了其中一扇房门。
方未艾问:“这是你的房子?”
卫怀信说:“是陈锋离婚后独居的家。”
还有些睡眼的方未艾顿时清醒,“你闯空门啊!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而且你哪来的钥匙?”
卫怀信开门进屋,毫无道德障碍,“早在他住院手术前就把钥匙托付给了公司助手,以防他哪天病死在家没人帮他收尸。”
“那钥匙怎么会到你手上?”
卫怀信反问:“我说我捡的你信吗?”
方未艾气道:“你当我傻啊!”
卫怀信哈哈笑了两声,“我也不傻,我要告诉你了,你背后的手铐就得拷我了!哎呀,别纠结细节了,快发挥你的专业本领,看看这房子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卫怀信我可警告你,你这是在诱导我犯罪……”话虽如此,方未艾还是本能地走到前头,打起一束手电筒,跟条猎犬似的左右搜查。
他也不知道卫怀信想要的线索是什么,但队长教过他,越是可靠的搜查,越不该有明确目标。
找就对了。
卫怀信坐到客厅沙发上,舒舒服服翘起了腿。
“你干坐着干什么?起来帮忙找啊!”方未艾路过客厅时,忿忿不平地把他的脚拍下来。
卫怀信笑问:“你们警队为什么喊你方狗?”
方未艾从书房自豪地探出脑袋,“还不是因为我现场勘查特别有一套,好几次都让我发现关键性证据。”
卫怀信嗯嗯点头,“比警犬还要灵敏三分,却有人的逻辑思维,可堪大用啊!”
方未艾的声音从里头传来,“那当然!我们警队根本离不开我!像大花,就是只有颜值,徒有其表……”
他絮絮叨叨的,已经彻底忘记要卫怀信起身帮忙。
卫怀信达到目的,继续翘起腿,优哉游哉。
方未艾进进出出,偶尔敲敲打打,就在卫怀信等得差点睡着时,他突然推开卫怀信,把沙发往前挪走,然后踩着高脚凳站到高处,去抠天花板附近的墙纸边。
卫怀信用手电筒照他,“你发现什么了?”
方未艾嘴里叼着手电筒,含糊不清,手上动作却麻利,他拉住墙纸边沿,先试了试,确定那是可以手撕的墙纸,便不客气地开始往下扯。
偌大一面墙的壁纸,就被他三下五除二撕了个精光,他跳下高脚凳,终于吐出手电筒,和卫怀信一同站到了墙壁前。
“整套房子,就这面墙的墙纸比较新,这房子没渗水发霉的迹象,要换也不应该换客厅这面墙,而且沙发的位置也不对。”方未艾潦草解释两句,问卫怀信,“你说这墙上是什么东西?看着怪瘆人的。”
在两束手电筒的照射下,那面被剥开的墙露出了内里的经年痕迹——那是密密麻麻的刻痕,从天花板到墙根,从左边到右边,显然是用尖锐物品扎进墙壁划开的,歪歪扭扭,坑坑洼洼,毫无章法。
方未艾问:“这刻的什么东西?摩斯密码?中华古文字?”
卫怀信摇头,“不一定有意义,你忘记他前妻说他有焦虑症了吗?这可能只是他缓解心理压力的一种方法。”
方未艾想象着陈锋独居的这些年,每到焦虑发作就拿着什么东西往墙上划,直到刻满整面墙,重新贴上墙纸,又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他似乎活得很辛苦。”方未艾评价完,又举着手电贴近墙壁,“这有个小图钉,这也有……”他把两只手摁到墙上,仔仔细细摸过每一寸,最后比划出一个轮廓,“他在墙上钉过几张图,图应该钉了很久,久到墙壁的底色都不一样了。”
卫怀信双臂环胸站在他身后,神情冷峻,“方未艾,我敢和你打赌,这面墙先前一定贴满了杜雅兰案件的资料,其中,也必定有一张属于凶手的照片。”
“啥?”方未艾越听越糊涂,“你不是怀疑陈锋是凶手吗?怎么他又成追凶的了?”
“我是怀疑他,但我也说过,他的体格并不符合若予记忆里的杀人凶手,更何况他还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方未艾静默片刻,终于长长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陈锋没直接杀人,但他是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