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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在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人眼里,好东西的意义和正常人的认知显然完全不同。
两个小时后,卫患坐在自己一个人包场的教室里,和桌子上的奥特曼面面相觑。
“你别这个表情,这个很厉害的,不不仅是一个奥特曼,还能变成铠甲勇士,不仅可以变成铠甲勇士,里面还装了照明功能和夜视功能。”周正伸手拽掉了奥特曼的上半身,又拽掉了两条腿,露出了两条眼镜腿,再从奥特曼的肚子翻出两个炫酷的蓝色镜片,拆掉两片塑料露出了边缘的迷你LED灯,“我做了一个月的,想在变形途中也能保持其中的电路不遭到损坏,难度有点大。”
“求求你让他损坏吧。”看着那两个闪瞎狗眼的大灯,卫患连槽都吐不出来了,“谁要把夜视镜装在奥特曼里啊。”
“它只是有夜视功能,谁说他是夜视镜了,这是个瞄准镜。”周正三下五除二把奥特曼装了回去,交回到卫患手里,“里面有电池,不防水防热的,你小心一点,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奥特曼。”
“您今年贵庚?”卫患接了过来,满怀怀疑的看着周正,“有六岁吗?”
“我都二十五岁了。”周正一巴掌拍在卫患的后脑勺上,回到了讲台上。
卫患惊讶的抬起头,打量着他满头的白发,他一直以为周正有四五十岁,只是看起来比较年轻,二十五岁,怎么会有二十五岁的人老到这种地步?
“你被抓去山西黑煤矿挖过煤吗?”他惊讶的发问。
“我把你送去山西黑煤矿挖煤。”周正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在黑板上写上大排大排的公式和算法,“干我们这行的都老的快。”
卫患一想,想了想方可凡和裴寒的架势,大致也能体会到伺候一群富二代学生的崩溃:“确实,跟着一群熊孩子,像饲养员似的。”
“啊?”周正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人民的园丁嘛,没办法。”
“好了,不闲扯了。”他正了正色,用三角板敲了敲一黑板的习题,“上课了。”
“上课?”卫患看看周围空无一人的桌椅,“就我一个人怎么上课啊?”
“本来就你一个人啊,不然一群年级都不一样大的小孩怎么上课啊,还不得把房顶都掀了。”周正一拍黑板,“看黑板,我要讲课了。”
事实证明,不管再有幽默细胞的老师,讲起高中应试教育的习题,都一样可以起到催眠的效果。
卫患碍着周正的面子,努力的支起脑袋,一波一波袭来的困意还是不依不饶,让他颇有一头栽倒的冲动。
没有办法,卫患只好拿出刚刚周正送给他的奥特曼,把两只看起来像是鸡蛋黄做出来的眼睛对准了自己,试图达到警醒的目的。
他发现塑料做出的身体竟然有着微微的热度,他愣了一愣,脑中开始出现各种不祥的设想。
这玩意里面有电池,不会爆炸吧?
还没等他用混沌的大脑支撑着自己做出匪夷所思的行为,例如一把把奥特曼扔进讲台上用来擦黑板的水盆里,桌板似乎在因为什么未知的动力源发出微微的振动,卫患感觉到一波一波潮水般的暖意向着他温和的袭来,就连塑料里散发着微光的硅晶体,也有了水波似的温柔。
“叮。”
是钢笔掉落在桌面上的声响。
卫患睡着了。
似乎在上课时间的睡眠都带着一种魔幻般的意味,大脑里还残留着对于后果的胆怯,但是思想已经飞到了不可捉摸的方向。
卫患感觉到自己被包裹在蓝色的洪流里,周围拖着长尾的光团散发着温柔的白光,他看见一层层氤氲的红雾,从缝隙里乍现出蓝紫的星团。
他觉得自己在漂浮,在涌动,周围的蓝色显现出各种形态的图样,裹挟着他冲进遥远的洪流。
等等,这是一对一授课,他这么睡了,绝对会被发现的。
卫患猛的一激灵,从朦胧里睁开了眼睛。
但是他并没有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出现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时间似乎已是初秋,纤长的草梗只留下灰黄的枯枝,在风的拂动下,像成片的褪色的麦浪。
卫患有些纳闷,他从来没有来过内蒙古或者呼和浩特,也对羊肉和马奶酒没有任何爱好,眼下这个情景,难道在梦里他是一只羊?
他连忙确认了自己的手脚,双手双脚都完好无损,只是身上多了一件破旧的盔甲,连绵的绞索做工精湛,有着古时特有的晦暗与古拙。
他更纳闷了,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来头。
他在辽阔的枯草里站了许久,袭来的是草原特有的朔风,远处似有号角袅袅的呼声,掀起了群狼惨烈的嘶嚎。
好像是应和,又好像是兽类的威慑。
卫患后知后觉的觉得,这大概是一个古时的战场。
梦境往往与思想相依。
就在这一刻,风向忽然的变了,辽远蛮荒的寂静里掀起了滚沸的气势,远处排山倒海般倾轧下层叠的黄潮,滚滚黄旗迎风而立,当中一张大旆飘扬着迎风燕尾,华贵的皮羽衬托着一个斗大的“汉”字。
几万杏黄骠骑,唯有大旆之下,一骑黑骑万人簇拥,马上将军红缨如火,面容却让他觉得异常熟悉。
他突然很想念周正出品的奥特曼,如果有了那个瞄准镜,马上那个将军,他一定就能看清。
还没等卫患继续张望下去,混乱沉重的马蹄自相反方向呼拥而来,他们披发左衽,赤裸的上身打满了蜜色的汗水,胯下骏马高大威猛,吼叫间,满是原始骁勇的野性。
领头的一位披挂着野兽的毛皮,披散的长发蓬乱纠葛,他驾着比周围人大上一圈的马匹,孤身前于阵前,手中弓箭形态驽钝,装饰着一块块琳琅破碎的宝石,弓木黑漆闪亮,绷紧的弦筋彰显着它所具有的力道。
他弯弓搭箭,粗犷的骂语混杂着卫患听不懂的口音,但是闪亮的箭头,却朝向了汉人的大旗。
弓弦绷紧,一触即发。
但是远处的将军却丝毫没有显现出一丝焦急,他伸手止住了几乎驾马冲上的左右,漆黑的瞳色深如极渊。
他从背上解下一张雕花的长弓,也是一样弯弓搭箭,满是伤痕的指腹稳稳的扣住白羽的箭尾,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箭,已经近了。
对方的臂力丝毫不辜负他高大悍勇的身姿,两阵相隔百米,所发之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颓势,以尖锐的破空之声,直取大旗上的牦尾。
汉军的阵势惊动了。不少年轻的士兵爆发出愤怒的吼声,他们看着飞来的羽箭,似乎无法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一双双喷射着怒火的眼睛,齐齐的朝向了马上的将军。
可是他还是没有动,他的眼睛里映着箭头银色的锐光,手里的弓箭微微移动,却如同钉死在磐石之中,不见一丝意料之外的颤抖。
而此时此刻,羽箭已至。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卫患的耳畔惊起了震天的弦响。将军的手还是那么稳,兽筋的弓弦却已经收回了原处,由于过载的力量,发出一阵一阵颤抖的嗡鸣。
没有人看到箭是什么时候飞出去的。卫患没有看到,士兵也没有看到。
但是那一道白影却以雷霆之势擦过了飘扬的牦尾,良木的箭杆错开了来者汹涌的去势,将那一支羽箭中途截下。
然而箭首去势未减,直破苍穹。
汉军里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和马嘶,却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叫卫患听不真切。这一箭犹如一种预兆,伴随着呜咽的号角,开启了一场真刀真枪的厮杀。
被将军鼓舞了士气的汉军,被败势激起了血性的蛮人。一波bō箭雨无情的倾泻而下,倒下的是口吐血沫的战马,还有被践踏在无数马蹄之下的乌色盔甲。
阵势相接,马首交错。
汉人从腰间拔出精铁的环首刀,与蛮人青铜的短剑短兵相接。两方的将领身先士卒,高大的蛮人在马匹的横冲直撞下以精湛的箭术取下了一条条性命,汉人年轻的将军却隐藏在重骑包围下的严密阵势里,白羽出如鬼魅,却没有给混乱的战局一丝伤害自己的机会。
刀啸马嘶,卫患被分割在沸腾的战场之外,他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那位汉人的将领。他看不清他整体的五官,却看得清他漆黑的眼睛,刀砍斧劈般凛冽的下颌,以及精致到几乎美丽的轮廓。
他没有惊讶于对方的俊美,只是觉得熟悉。
犹如日日夜夜常伴身侧的,恐怖的熟悉。
“卫患!给你一个人上课你也能睡觉,醒醒!”一只手重重的拍在了他的课桌上。
卫患被吓的猛的跳了起来,眼前的景色从草原回到了教室的黑板,他胡乱的擦去了不知何时满头的汗水,视网膜上还残留着些许鲜明的景象,都是那个将军的脸。
他拼命的回忆着到底是在哪见过,但是刚刚还清晰的影像如退潮般消隐无踪,只剩下汉军的银甲红缨,还算勉强清楚。
“呃……”他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周正,干巴巴的笑了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周正把黑板擦撂在了他桌子上,正好砸翻了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他桌子边缘的奥特曼,“今天晚上的自习你别上了,题要是做不出来,就和我一起睡山洞!”
“您怎么还睡山洞啊……”卫患嘀咕了一句,一边想着这个没头没尾的梦,一边低下头,沉浸在了习题的海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