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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胡说,叫来你那远房亲戚一问不就知道!”
陈氏脸色也很难看,她沉着脸对着温夫人冷道,“此事可得说清楚,若是贵府公子早已和什么表妹定亲,却还敢蓄意瞒了婚约骗亲,和我家谈什么亲事,此事告上衙门,不仅两家先前的婚约不作数,就是令公子的举人功名也是要革除的!”
温夫人听言简直气得直哆嗦,儿子是她一生的心血所有的希望,这人竟敢毁了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冬念三九,寒念三伏,寒窗十数载,才有今日成就,将来更是前途似锦,这恶妇竟就敢口出蔑言,想毁了她儿子前程!
她挺直了腰背高声道:“白夫人,您若有心悔婚就请直说,您家女儿要另觅高枝,我们儿子高攀不上我们必不会拦着,但找个丫鬟就来我家中空口白牙的诬蔑我儿子,我崔氏虽是白身,也没什么好惧怕的!珠兰,去把我房中那和白家定亲的信物文书拿来,我们这就和白家解除婚约!免得挡了她家的道要污蔑我儿!”
被点了名的丫鬟珠兰早被这突然的状况给惊住了,得了自家夫人的令也不知是真还是气话,还在犹豫着,一旁的何夫人就对她笑笑,道:“夫人命你,还不快去取来。”
笑中却带着十足的压力,语气也不似有什么其他的暗示,而是直接威吓,令她依着命令去取东西。
珠兰心中一凛,不敢再耽搁,便退去了后院取那文书信物。
何夫人这才拉了温夫人坐下,正待安抚她两句,那边白夫人看见那丫鬟下去了,却已经冷笑出声道:“吴氏,是不是诬蔑,叫了你家那个远房亲戚上前来问清楚就是,如若你心虚,不肯叫她过来当场对质,此事我们还是衙门里见吧!”
说着便站起了身,一边也命身边的大丫鬟去安排人快马回府取了那定亲信物和文书过来,一边作势就要唤了女儿静姝离开。
吴氏便是那温夫人,她的娘家便是姓吴,此时撕破脸,陈氏也不再耐烦叫她什么温姐姐了。
何夫人忙唤住了白夫人,让她先息怒,然后就又转头劝身边的温夫人道:“表姐,这事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事关外甥的前途,您可不能意气用事。”
“这事上了衙门,就闹大了,届时怕是收不了场。就算是假的,衙门这一查案,岂不是耽误了外甥的春闱,若是真的,那就更不能好了,按例,外甥的功名……”
眼看着吴氏听了这话气得脸都要沉得掉下去了,何夫人又忙道,“我看不若就叫那远房亲戚上前来对质一番,若不是刚才那丫头所说,大家误会一场和解了就算了,若不巧真个是真的,那也是年久的事,怕是我那姐夫定下的婚姻您和外甥都不知道,也怪不得您和外甥,咱们就和白家私了了便罢了。”
说着更是压低了声音道,“此事我看那陈氏是不肯罢休的,不若就此私了了这桩婚约,至于那什么表妹,这昌州城地处偏远,将来去了京城谁人能知?一介孤女而已,还不是任你拿捏。但那白家可是书香大族,根基还在京中,得罪了白家,怕是对外甥前途有碍的,此事当真不宜闹大。”
温夫人心中气极,却也知道自家表妹所说在理,此时,当真是不管真真假假,只要白家不依不饶,那儿子就一时去不了京城参加春闱!
这一错过就得再等三年!但儿子女儿的婚事却是等不得了的!
她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唤了那早已被吓呆了的送信来的嬷嬷,让她把那过来投亲之人领来。
她嘴巴抿了抿,心中不放心,又叫了自己的心腹嬷嬷成嬷嬷一起过去,好让那投亲之人一会儿能“好好说话”。
不多时一穿了素服布衣,约摸十五六岁,长相还算清秀只是略有些菜色也有些苦相的少女被带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一位白发苍苍形容佝偻的老仆妇。
见她上来,厅中的人当真是面色各异,各有心思。
温夫人一见这两人,心中便是咯噔一声,刚才那杀千刀的嬷嬷没说清楚,只说什么北地逃灾来的远方亲戚,不想真是她小姑子家的女儿!这周兰月虽然自小生在北地,但温老爷还在世时,这孩子也曾跟着她母亲来过温家,虽那时还只得五六岁,但那眉目却是没多大变的。
而那个老仆妇,虽然苍老佝偻得可怕,但这是温家旧仆,一路跟着小姑子陪嫁出去的,温夫人自然认得,家中老仆或城中的旧识人家怕也都还认得,她想否认都否认不了!
而在场众人中,除了温夫人吴氏和冬影,还有一个人也曾见过这个温家表妹,便是静姝。
静姝记得前世这个表妹也出现过,后来还跟去了京中,只是并没有什么婚约之事传出,因此也并未太留意,就是后来,也只听说温习元娶了工部尚书家的孙女,并不知道这个表妹后来的状况。
不想竟有这么一出,难道前世是被温家隐了去?只不知今世这事闹了出来,将来又是何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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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不管众人是何心思表情,那周兰月甫入厅中,在席上环顾了一圈,便立时认出了自家舅母,扑通一声跪下,就落泪唤道“舅母”,声音凄楚哀切,只唤得温夫人心里更是一颤一恨。
然后便又是冬影那可恨至极的脆生生的声音传来道:“周姐姐,你快说说,你是不是来投奔你舅母家,还有你说你自幼和你舅母家的表哥定了亲,此次也是过来履行婚约的?我才没有胡说!”
温夫人恶狠狠的剜了冬影一眼,只恨不得生剮了这个多口多舌不懂规矩的贱丫头。
可这次冬影却没怕她,因她发觉自己有了自家夫人和小姐的支持,竟是理直气壮起来,见到温夫人瞪过来,竟也微抬了下巴,“哼”了一声状似不屑的瞪了回去。
温夫人简直是气了个倒仰。
不过令冬影吃惊的是那周兰月听了她的话竟是有些瑟缩,抬头目光略有些躲避的看了她一眼,低低的唤了声“小影妹妹”,便咬了咬唇,低着头,不肯吭声了。
不承认,但却也没否认。
温夫人见状便知是先前成嬷嬷必是已经叮嘱过她了,不过这没眼色的丫头竟然还不直接否认,难道还真存了什么心思不成?
说实话,温夫人当真是没听自己过世的夫君温老爷有说过曾给儿子和他妹妹的女儿周兰月定过亲事,要不然先前她也不能那般理直气壮,任由事情发展到现时这般状况。
她到现在也觉得说不定就是兰月这丫头见自己已经无依无靠,什么也没有,想赖上自己前程宽广的儿子也不一定。
温夫人想到这里心中便又是一恨。
她勉强挤了些笑容,对周兰月道:“兰月,你这一路都辛苦了,好孩子,先前舅母不知是你,如今你既然到了舅母家,就再不用担惊受怕了。”
说着又对周兰月身后的老仆妇道,“余嬷嬷,先前她们说着什么婚约,但据我所知,我家老爷生前的确未曾给习元和兰月定什么亲事。北地遥远,小姑自己受了远嫁的苦,也曾跟我说过再不肯远嫁女儿的。”
说着顿了顿,继续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是小姑担心无人肯照顾兰月,就说了这么一桩婚约,好让兰月过来投奔我们?唉,其实小姑真是多虑了,兰月是老爷的亲外甥女,她现在无依无靠,没有婚约,我也都必当她亲生女儿般疼爱的。”
她语气温和,慈爱又痛惜,还含着那么些无奈,可是射向那老仆的眼神却是无比的冰冷,带着威胁。
那老仆余嬷嬷哆嗦了下,她怜爱的看了一眼眼泪汪汪的周兰月,深叹了口气,颤着声音道:“舅夫人,此事其实说有是有,说无也是无。这桩婚约本是老夫人生前提出的,您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此事的确确有其事,老夫人还曾打了一对玉佩分别给了公子和我们小姐。”
一边说着一边就从怀里掏出一块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玉佩来,众人看见这老嬷嬷和周兰月虽落魄,这玉佩却是个成色不错的。想到她们从北地而来,一路颠沛流离,也没舍得当了这玉佩,又且老人家给自己孙子外孙女定亲乃常事,便觉得这事怕是七八成是真的了。
温夫人直气得面色黑如锅底,眼如寒冰,但在众人面前,却也不敢太过失态,立时发作。
那老嬷嬷抬眼看了一眼温夫人那双冷得快要结成冰的眼睛,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这事也无怪得舅夫人不知,老夫人虽有这提议,但舅老爷和我家夫人后来却都未曾再提及,所以这事,当真是笔糊涂账。”
周兰月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啜泣出了声,但却没有吭声。
“呵。”
不待温夫人听了那老嬷嬷的话有何反应,坐在另一边的白夫人便已冷笑了一声。
她道:“好了,我不管你们家到底是有什么糊涂账,但我家清清白白的女儿却不能搅这趟浑水。你们家慢慢理这糊涂账,且就把温白两家的定亲信物和文书交出来,当众取消了我们两家的婚事,且就罢了。不然,”
她顿了顿,冷冷看着温夫人道,“不然,我们就衙门里见吧。看昌州城的知府衙门能不能理一理你们家的这个糊涂账。”
温夫人听言气得牙关紧要,面色铁青,她一旁的何夫人捏了捏温夫人的胳膊,然后就赶紧打圆场笑道:“结亲,结亲,结的是百年好合,喜气良缘,甭管这老人家的戏言婚约可当得真,但既然白家和温家都对这场亲事无意,我看不若我们就此作证,取消了这场婚约好了。”
说着就使了个眼色给温夫人,然后冲早已取了两家定亲信物和文书的温家丫鬟珠兰道:“珠兰,还不快把东西拿了过来。”
珠兰听言犹豫的看了一眼自家夫人温夫人,温夫人“哼”一声,正待出声,就听得厅外隔着门帘一个声音满是正气道:“母亲,就取消了这场婚约吧。我们温家寒门,高攀不上白家,自今日起那场婚约便当不作数了。”
却正是前院那得了消息而赶过来的温习元。只是厅中皆是女眷,他不便露面,至后便一直站在门外听着而未有出声,此时再也忍不住表了态度。
温夫人听得儿子的话,眼中便是一酸,她这么优秀的儿子,竟遇上这么糟心的事,这白家这般不知好歹,弃了也罢。
看她白静姝将来还能找个什么样的!
温夫人整了整情绪,就冲着那珠兰微一点头,珠兰便将那信物上前恭敬的递给了何夫人。
那边厢白夫人陈氏听了温习元的话却是微微冷笑,并不予理会,置这一时意气,而是也唤了自己的大丫鬟将先前已命人取来的信物和文书置于桌上。
随即何夫人便唤了温习元恩师的夫人林夫人上前,一起检阅两家的定亲信物和文书,验过无误,即命人取来烛台石锤,道是“今日由众位夫人作证,白温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焚了文书,锤了玉佩信物。
最后见丫鬟仆妇清理了纸灰碎片下去,何夫人就笑着道:“亲事不再乡情在,既然婚事已解,此事便也罢了,白妹妹,表姐,你们就看在我的薄面,既往不咎,和手言好吧。”
这不过是些场面话,陈氏痛快的解了婚事,解了心中压了已久的大石,心中畅快,且此事说出去也都是温家不地道,想来他们家也不敢再在外面说静姝的不是,自是不再追究,便笑着应付了何夫人两句,这才带着女儿一起告辞而去了。
其他人看了一场大戏,再见温夫人那满脸晦气的模样,自也纷纷告辞离去。
何夫人又是好生劝解了自家表姐一番,只道是外甥前途大好,此次倒算也是解了一个麻烦云云,总算是勉强把温夫人的憋屈解了一大半。
临走时,何夫人看了一眼堂下那怯生生有些哀切不知所措的周兰月,再想到这整件事发生时默不作声神情镇定自若的白家姑娘,心中叹息,要她觉着,她这表姐,当真是失了什么而不自知。
京中高门,真当是那么容易就攀上的吗?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福气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