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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泽没有怎么,只是陡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画面。
刚刚开始学习识字写字的小少女最热衷的便是练习他的名字,不论到哪里,只要手中有笔,他的名字必定会被她留在彼处。
直到有一天她翻出了一本无字天书,想也不想的就把他的名字写了上去,还写了满页,最后她还得意洋洋的跑来找他邀功请赏,问他写的好看不。
他拿过来一看,才发现所谓的无字天书是圣物之一的万象书。
更让他无奈的是,小丫头完全不知道万象书到底做什么用的,就被她当成字帖用了。
他说了她两句,她根本不放在心上,继续我行我素,他从来就是无边无际的由着她的,自然随她去了。
后来他听说,在他离开的时候,小丫头把那本写满他名字的万象书给抹的干干净净,最后更是将整本书扔进了深渊之地的黑沼泽里。
他去那片黑沼泽里找过,连片书角都没有。
原来这本书还好端端的存在着,仍是它被翻出来的干净无一字的原始模样。
就像她被抽除的干干净净的记忆一样,空白一片。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她却唯独能看见、能看懂书里的青梧两字呢?
玄泽几乎要用最恶意的心思去揣测她,是不是其实她记得一切,却故意装作无知无觉,在出其不意的时刻,给他一点希望,一点甜头,再冷眼瞧着他为之疼痛,深入骨髓的痛,血肉模糊的痛。
她在用这种方式惩罚他。
……
祁天启和顾七岩都是凡夫俗子,并没有听说过青梧这个名字,对夏清欢来说,却是如雷贯耳。
青梧,是一个远古传说。
远古到没有任何书面史料记载,只有零星的口耳相传的故事。
传说,青梧是远古时期的战神,天生地养,性子桀骜不驯,最最张扬跋扈,无视伦理规矩,怎么任性怎么来,叫天界的那些上神头疼的要命。
但他也只是少年心性而已,就是喜欢调皮捣蛋,从来不会伤及无辜,叫人想处罚他都没辙,
况且他生来神力,妖冥两界也不知为何,最是怕他。
有他在,九州六界异常太平。
再后来,一场神魔大战,诸神陨落,青梧也不知所踪。
如果天神真能永生的话,那么他大约已经活了几千年了。
可是这些都是从未经过证实的传说。
阿浔见师父在她说出青梧两个字后,便不再说话,正要问他怎么了,就见有一缕嫣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阿浔被吓的花容失色。而后拔腿就往外跑,身子还未站起来,手腕就被人牢牢拽住了。
“你去哪儿?”
男人擦去嘴角的痕迹,英俊的脸已然和平时无异了,只是眼底还是晦暗不明。
阿浔被他拽的根本不能动弹,着急道:“却给师父找大夫啊!”
“不必。”
只是气血攻心罢了,她能少刺激他一点,他就能活长一点。
玄泽一把将她拉回身边坐下,“我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你好好待在我身边,别乱跑。”
阿浔呆呆的看着他冷凝又镇静的脸,好像刚才吐血的根本不是他。
她不敢违背他,怕他生气旧伤再更重就麻烦了,于是轻轻的“哦”了一声,乖乖的坐定。
……
祁天启给帝都那边写了信,说明了定县这边的情况,又带着一群都城卫去了府衙兴师问罪。
当年顾家的案子,除了顾七岩的祖父与父亲外,顾家其他人是由定县府衙的人抓捕处置的,所以府衙里还放着十五年前,顾家被满门抄斩的卷宗。
祁天启顺势也让县官找出了当年的卷宗,他带着顾七岩翻查当年的案子中的每一个细节。
他们前脚才出门,后脚外面的天色就变了。
从昨夜凌晨就开始刮起的风突然渐渐转大,眨眼间就成了狂风。
吹得窗户哗啦啦作响。
阿浔连忙起身去关牢了窗户。
楼下也传来门窗被吹得呼啦呼啦作响的声音,听着有点渗人,随即就听赵掌柜扯着嗓子嚎。
“都在磨蹭些什么呢!门窗都快散架了,还不赶紧给我出来都锁好了,哎,把那桌子椅子都给我堆门后去!”
嚷嚷完了,他又摸着小胡子愁眉苦脸仰头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连老天爷都不作美了,成天的妖风乱窜,估摸着等会儿又要下雨了。”
现已入秋,定州这边,一入秋,便是秋雨连绵,隔三差五的下场雨,一下就是好几天。
客栈里的伙计连带后厨的统共也就三个,根本忙不过来,阿浔倚在二楼栏杆边,看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就和玄泽打了个招呼,咚咚咚的跑下楼去帮忙。
伙计哪里敢让客人帮忙,还是从帝都来的贵客。
阿浔鼓了鼓嘴,正要返身回去,大风裹挟着雨滴吹进来,恰好打在她鼻尖上。
她摸了摸鼻子,顺势偏头往外看了一眼。
雨已经下起来了,细细密密的,连绵不断,加上有大风助阵,接二连三的往屋里窜,阿浔就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半边胳膊都快湿了。
她忙往楼上走,恰在此时,身后传来姑娘慌慌忙忙祈求的声音,“大哥,您瞧外面的风雨这般大,小女子和父亲一时赶不回家,能不能借您这儿躲会儿雨?”
阿浔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
姑娘十分年轻,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容貌平平,面色枯黄,头发也跟干草似的,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水灵。
身材矮小消瘦,身上的浅绿衣裙很是破旧,早已洗的发白,一看就是穷苦出身。
她身旁的老大爷头发灰白一片,背脊佝偻着,头也低低的垂着,叫人看不清他的脸,垂在身侧的手,惨白干瘦,青筋暴露,都有点骇人。
赵掌柜平时为人不错,往常也有行人来避雨,所以伙计们便让那父女二人进来了。
姑娘搀扶着自家老父亲,在角落里找了个凳子坐下,又将手中一直举着的布幡放下,靠在了墙角,自己这才坐下,打开身后背着的包袱,拿出水袋和只剩下一小块的干粮,一同递给了父亲。
老父亲没有接,那女孩低声说:“我不饿,你吃吧。”
老夫妻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动作。
阿浔突然明白了——生活拮据的父女两,最后一口吃的,都想留给对方。
姑娘一抬眸,便和楼梯上的阿浔打了个照面,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有些局促的笑来。
阿浔也回以一笑,姑娘复又低下头去,继续劝父亲吃东西。
阿浔站在楼梯上没走,目光落在靠着墙角的灰扑扑的布幡上。
布幡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摸骨算命”的字样。
姑娘带着的包袱里,除了水和干粮,还放着毛笔,竹签,宣纸和易经。
瞧着这些东西,便知道这父女俩是走街串巷,替人算命的。
阿浔觉得挺新奇,一个想法蠢蠢欲动。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觉得那姑娘有点可怜。
她又不能直接给她钱,这样不就成了赤裸裸的施舍,未免太伤人自尊。
但是她照顾父女两的生意,再付酬劳就理所当然了。
于是阿浔三两步走下楼,在那老大爷面前站定,礼貌道:“大爷,我想算算命,您能帮我看看吗?”
在帝都城内,她见到的算命先生都是一身灰袍,胡子雪白,看着就仙风道骨的,话本里写的算命先生也是这般。
所以她下意识的认定这位老大爷才是算命的,那姑娘不过是陪着父亲出来罢了。
谁知,那老大爷像是耳背,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一般,连头也不抬,倒是一旁的年轻女儿轻声道:“小姐,小女子的父亲并不会算命,小女子跟着高人学过一点皮毛,小姐如果信得过,便让小女子来给您算一算吧。”
阿浔惊讶了一下,随即在姑娘对面坐下,“好的,那就麻烦姑娘了。”
姑娘摇摇头,内敛的笑了笑,道:“请小姐伸出右手来。”
阿浔非常积极的把手伸了出去。
姑娘执着她的手,先是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然后又从指尖一路摸到了手腕。
阿浔微微有些吃痛。
算命姑娘的指腹下都是厚厚的茧,粗糙的磨人,按在她手背上的时候,阿浔觉得骨头都被按疼了。
但又不好出声,忍着疼,好奇的问她:“姑娘,可算出什么来了呀?”
姑娘搭在她的手腕上的手一顿,始终挂着温婉笑意的脸有些僵硬,干燥起皮的唇瓣微动,踌躇了一下,道:“摸骨恐有偏差,请小姐写下您的生辰八字,小女子再为您批算一次。”
现在听到生辰八字,阿浔就是头皮一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笔在宣纸上写下。
她的字在玄泽的教导下,已经从起初的狗爬慢慢练的娟秀周正,算命姑娘一看到她的字,复又轻笑,“小姐的字可真好看。”
阿浔脸不红心不跳的得意洋洋,“嘿嘿,是我师父教我的,他写的更好看呢!”